對聶雨色來說,“戰”不過是手段,是拿來談判的籌碼,“和”毋寧才是真正的目的。否則殺則殺矣,何必探他的底細?
風篁也是老江湖,利害了然于心,見聶雨色眉間稍解,明白雙方已有共識,持刀起身,瀟灑抱拳:“青山不改,綠水長流,咱們就此別過。聶兄,請。”轉頭遙喚:“耿兄弟、弦子姑娘,咱們一道罷?路上也有伴。”
聶雨色臉一沉。“姓風的,你這是什么意思?”
風篁搖手笑道:“欸,聶兄別誤會。方才你也見了,驚什么谷的那幫子人不由分說殺將上來,這位耿兄弟獨力應付,也算是結下了梁子,他要出賣你,對他沒好處不是?再說了,他對朋友不離不棄,乃講義氣、鐵錚錚的漢子,讓他立個誓言絕不泄漏秘密,也就是了,聶兄大人大量,何苦相逼?”
聶雨色冷笑。
“說得輕巧。這廝能使我奇宮不傳之秘,卻非奇宮之人,我不過要個交代罷了。今日若易地而處,你能如此瀟灑?”
風篁想了一想,笑道:“聶兄若執著于此,那也容易。”從行囊摸出一本線裝簿冊,縛上皮繩石塊一扔,那薄冊劃了偌大圓弧,表示并無挾施暗器之意,才“啪!”落在聶雨色身前另一張桌板;掉落時皮索繃開,冊子恰被石塊壓住,頁角連同封皮潑喇喇地迎風翻動,似有一名持刀人形不停跳動。
直到風停,赫見封面題著“敬錄散回風譜”六個大字。
耿照目力絕佳,書在半空便已瞥見,不由得失聲叫道:
“風兄!這……萬萬不可!”
風篁聳肩一笑,蠻不在乎。
“家師曾說,門戶之見,亦是求道的阻礙,便藏得秘籍無數,有多少練上手眼身軀,又有多少練進了鋒刃柄鍔里?天下武學越練越少,大抵如是。聶兄,我若以譜為質,能否換耿兄弟與我同去?待我手邊事了,咱們約期一聚,我親自帶上他與貴宮交代。”
耿照聽他說得入情入理,才知他考慮周詳,心中感動:“我與風兄萍水相逢,尚說不上交情,他卻一心回護,唯恐我一人獨對奇宮,不免要吃大虧。”正欲辭讓,卻聽聶雨色哼笑:
“看來你師傅教得好啊,這樁閑事你是管定了。卻未請教:令師是何方高人,竟敢指點江湖,發下“天下武學越練越少”這般豪語?”
“聶雨色,我處處相讓,可不是怕了你。殊不知行走江湖,最忌辱人尊長么?”風篁聽他對恩師大有譏嘲之意,笑容一凝,眼中已無笑意,抱刀朝北面一拱手,森然道:“我乃靖波府云都赤侯座下第二弟子,人稱“朔刀”風篁!閣下一心求戰,風某敢不奉陪!亮兵器罷!”
聶雨色冷冷一笑,拈起一根算籌,右臂平伸,直指如劍。
“奇宮門下,不用兵器!姓風的,上來受死罷。”
他在龍庭山素有“黑衣死神”之稱,冷血無情,人皆驚懼,所恃絕非陣法而已。聶雨色的修為在“風云四奇”中僅次師兄,單以劍術論,未必在少年老成、內力造詣冠絕群倫的秋霜色之下。
風篁見他擺出架勢,竟是淵渟岳峙,法度森嚴,周身上下俱是鋒者所獨有的專注與執著,更無一絲破綻,胸中豪氣頓生,大笑:“好!這一路便有刀山火海,我也來會你!留神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