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步履蹣跚,移動的速度極其緩慢,全身重量似都倚在杖上,若失撐持,連站立亦有困難。斗蓬后斜佩一條三尺來長的黝黑物事,通體布纏,看不出是長劍抑或直刀,然而那種后腰斜插的跨刀習慣,與風篁、甚至任宣如出一轍,興許是刀侯府中直傳。
“師……”風篁喊得一半忽然噤聲,愕然片刻,喃喃道:
“這人是誰?我師兄……我師兄非是這般模樣。他相貌堂堂、豐神俊朗,一向是青衫儒服,瀟灑倜儻,不是我這樣的魯漢子大老粗。”
“那位不是李兄?”耿照警醒起來,全神戒備。
“刀是我師兄的刀,那是不會錯的。好好一個人,怎會……變成這樣?”
山風忽落,巖壁刮下無數枯葉,連懸枝上的雕鸮也振翼驚起,不住盤旋梟啼。那人衣發皆逆,兜帽中漏出大蓬白發,其中幾綹被刮得飄卷而出,便似風中殘朽,與藤葉無異。
他抬起頭,黑色兜帽下一片灰敗,瘦削的面孔帶著毫無光澤的死白,眉毛、頭發也是一般,只有瞳仁是妖異的酒紅色。風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:這張臉的的確確是師兄李蔓狂,卻仿佛憑空老了四五十歲,昔日文質彬彬的青衣書生竟成深山野伏、半人半妖的模樣,猛一見時幾乎無法認出。
披著漆黑斗蓬的白發妖人舉起手,手上肌膚與眉發相類,同是毫無光澤的灰白,捏著一只銀燦燦的小口袋,掌心朝上,慢慢攤開五指,一團熾烈的紅光驟亮,刺目之甚,竟無法辨清形狀。
耿照忍不住遮眼,誰知奇變倏生,臍間毫無預警地發出難以忍受的異熱,白光透出衣布,似將脫體,與李蔓狂手中熾紅遙相呼應。耿照氣血翻騰,踉蹌跪地,運功苦苦壓制久未失控的“化驪珠”奇力,見李蔓狂抬起手掌,頭頂盤旋鳴叫的雕鸮身子一顫,直挺挺墜落地面。
“我與那人半空交錯的一刀,劃破了銀鯪綃的織袋。”生氣被奪、全身白化的刀侯首徒凝著掌中之物,苦澀一笑,嘶聲道:“從那時起,沉睡袋中千年的邪物便即蘇醒,當此之世,再沒有能阻止它的東西!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