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踞于一只老樹墩上,身子微微前傾,狼一般的雙眼緊盯著山道,直到發現二人的蹤影,仍是一動也不動,僅是挑了挑眉,泄漏一絲絲“終于來了”的心緒波動。“他媽的!這小子我越看越中意啊。”風篁笑顧耿照道:“比你合適練刀。”
你夸他便了,用得著損我么?耿照苦笑。“風兄覺得小弟哪里不合適?”
“你太婆媽。”風篁哈哈一笑,雙手叉在胸前。
“無論介入我與聶雨色的拼斗,抑或接我師兄一擊,那都是極端危險、得有大本領的事兒。你干這些卻不為爭勝,只想說道理,故置人、置己于險地而不自知。身上分明有刀,可惜你不是使刀之人。”
“身上有刀?”
“明人眼底不做暗事。”風篁笑道:
“耿老弟,我一見你的手眼身法,就知道你是個練刀的,身負上乘刀藝,便是使出指劍奇宮的武學,仍是刀而非是劍。老哥哥說句不中聽的話,你莫生氣:教你刀法之人,把“刀”練進了你的行走坐臥日常起居,如飲水呼吸般自然,獨獨沒教你刀客的心思。你就像揣了黃金走在集市里的毛孩,人人羨慕你家財萬貫,你卻不知自己身懷巨資。”
耿照本以為是指傳授“無雙快斬”一事,越聽越奇:老胡授藝不過短短幾日,自不能把刀“練進行走坐臥”,而他并未拜過其他師父,遑論練刀。風篁乃是刀法的大行家,也無隨口胡吹的必要,難道是他走了眼?
“刀客的心思……是什么?”他忍不住問。
“各門各派都不一樣。”風篁收起嘻笑的神情,正色道:“像我問鋒道本家的心法,講的是“出則無悔”,與恩師所授又不甚相同。心訣配合刀法,修練起來事倍功半,有些門派的刀法,沒有心訣甚至練不成。但你的狀況極為特殊,先有了使刀的手眼,心訣卻是一片空白,這是我聞所未聞的。”
耿照自知沒什么刀法,臨敵一路“無雙快斬”使完也沒別招了,勉強算上蠶娘所授的半式“蠶馬刀法”,著實乏善可陳,只能跟人比跑得快跳得高,以及用之不竭的碧火真氣而已。
之所以拿刀較為順手,不過是童年時陪木雞叔叔劈柴所致。要是當年木雞叔叔不是對柴刀,而是對燒火棍有反應,難不成他今日便成棍棒好手了?連耿照自己都想得搖頭,一徑苦笑。
風篁拍拍他的肩膀。“你忒愛說理,沒準哪天真給你想出道理來,便是刀法大成之日。在此之前,若覺迷惘,不妨多想想最初練刀的心情。恩師常說:最簡單的東西之中,往往藏著最多的道理。”
兩人走下山來,少年自樹墩一躍而起,盈盈俏立的弦子依舊沒甚表情,白皙標致的瓜子臉上清冷一片。耿照想起昨日之言,頓覺對她不起,低道:“對不住,我說話不算話,昨兒沒回去。”
弦子不置可否,見他衣衫破爛、渾身傷口,只道:“我給你帶了衣服。找地方洗凈了,再上藥包扎。”
“那我便不打擾二位啦。”風篁朝他擠眉弄眼,湊近道:“我去找袋子,你同慕容說,叫他寬限些時日。最遲三日內,我上越浦尋你。”耿照微詫:“風兄不與我一道?尋找織袋一事,小弟亦可幫手。”
風篁笑道:“這事你插不了手。”似有深意。任憑耿照勸說,心意卻不動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