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村中李翁呢?請他出來回話!”
羅燁放箭鎮住場面,一提韁繩,跨下駿馬輕輕巧巧越過阻路的木石殘株,朝村前行去。背后隊副賀新低喝道:“羅頭兒,當心暴民逞兇!”羅燁勒馬回頭:“別動!我有分寸。”又上前五六丈,距離流民前列尚不及十步,村籬已近在眼前。
不多時,一名青年扶著被稱作“李翁”的長老來到,羅燁沒等他開口,厲聲道:
“李翁!你要時間,我給你時間;你要米糧,我給你米糧!你等在這里聚集了幾千人,又圍困官軍,壘石為砦,難道是要造反?”
老人面色鐵青,顫巍巍地幾乎站立不住,干癟的嘴唇動了幾下,可惜年邁體弱,距離遙遠,委實聽不見說了什么。
身旁的青年面露冷笑,揚聲道:“你說送米糧,送的是什么米糧!當百姓是豚犬么?”把手一揮,幾名身強力壯的流民推來一輛板車,車上壘滿鼓脹脹的麻袋,以粗繩縛得結實,袋上撐飽的朱漆印子雖已斑剝褪色,依稀見得“谷城”、“護軍府典曹司”等字樣,正是一早從巡檢營運出的食米。
青年一腳踏著糧車,從靴靿里拔出短匕,從最頂上的糧袋下手,連刺兩層,破口處“沙沙”地流出谷米,下三迭卻悄靜靜地毫無聲息,青年轉著匕首絞開麻袋,里頭裝的竟是干草樹枝一類,全是些不能吃的東西。
羅燁看得一愣,本能想到是糧隊動了手腳,怒火中燒,頰畔刀疤脹得赤紅,不覺微微跳動,厲聲道:“章成!這是誰干的好事?”
章成的面上青一陣白一陣,咬牙沉默片刻,抬頭大聲道:“頭兒,不是咱盜賣了軍糧,今兒一早搬糧裝車之時,就發現不對勁,十只麻袋里,有六只裝的是草屑谷殼兒,喂馬就差不多,人是吃不得的。”
羅燁年紀雖輕,卻是精明干練,一聽便知是驍捷營本部典曹干的好事。東海律令嚴酷,將軍尤恨貪污,盜賣軍糧這種殺頭的勾當,等閑沒人肯干;管糧秣的典曹敢動這種手腳,自是受了頂頭上司指使。
以谷殼草屑替換白米這一招,尤其陰毒。
草屑谷殼人不能食,不能稱作是“糧”,然而卻屬于“秣”的范疇,可做馬的飼料。只要本部司曹并未貪污,清點倉廩后食米總數不變,大可推說一時不慎裝錯了,也不過就是罰俸坐扣的小罪,與盜賣軍糧的殺頭重罪不可同日而語。
于鵬、鄒開授意底下人如此胡為,說了到底,還是想讓耿照下不了臺。但以秣充糧,吃苦的卻是這三百名巡檢營弟兄。
“狗官!”羅燁不禁握拳咬牙,須得極力克制才不致罵出聲來。章成卻無如此思慮,他與什中弟兄連日辛勞、疲于奔命,還得搬自家食米供給流民;誰知十袋里只有四袋是給人吃的,一怒之下,索性照搬,心想老子吃什么你們吃什么,難不成還當成祖爺爺來供?
糧食運至籸盆嶺,一名儒服打扮的青年上前盤查,說要查驗米糧。章成一時氣不過,與流民罵了開來,后勢一發不可收拾。
“頭兒!”他填了滿肚子的火,忍不住叫道:
“咱們弟兄累得半死,上頭就給咱們吃這個!拿來分與這些個賊廝鳥,還挑三揀四,這是什么道理?典衛大人忒愛做好人,說什么“勿傷人命”,這些人分明就是造反,還講什么情面!”
“噤聲!”
羅燁被他一說,反倒冷靜下來,知此際不宜激起民忿,轉頭對嶺上老人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