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象公主卻沒等眾人回神,又發一聲喊,轉身沖下臺去,連對好的臺詞都來不及說完。任逐流一頭霧水,身畔任宜紫蹙眉道:“叔叔,她方才鬼吼鬼叫什么?人家沒聽清。”
任逐流心想:“你這話沒點兒實在,明明最后一聲喊得驚喜交迸,說不出的有女人味。適才不冷不熱的口氣,簡直是個男人婆,浪費了這等尤物身段。”懶得同她纏夾,隨口道:“我聽著像是“小和尚”什么的。奶奶的,阿蘭山上什么沒有,小和尚比筍子還多!值得大驚小怪么?”
蒲寶見她旋風般跑下望臺,擠進臺邊圍觀的人群里,差點咬了舌頭,沒奈何,趕緊接了她沒說完的下半段,自顧自道:“呃……公主的意思是有無難民,我們外地人也說不準,須問本地人是吧?這個……很是有理,很是有理!”
任逐流腹中暗笑:“你是從她哪句話里聽出了這么許多?”卻聽蒲寶提高聲音叫道:“蕭老臺丞!據說您老人家在白城山下收容了許多難民,舍棉衣陳米,鎮東將軍卻屢屢刁難,是也不是?”眾人目光都聚集到了蕭諫紙身上。
談劍笏坐在老長官身畔,聽老臺丞忽被點名,不由一驚,心想:“這事能做卻不能說。人皆曰慕容將軍眼底難容顆粒,真要刁難,別說舍什么棉衣陳米,白城山下怕連人都不見;說是“刁難”,怕也是太過了。”低聲道:
“臺丞,不如讓我來罷。推說不知便是,莫惹麻煩。”
誰知蕭諫紙伸手一攔,正色道:“不用。又不是做壞事,不用遮遮掩掩的。”身子不動,抱拳朗道:“諸位,老朽癱癰不便,不能起身行禮,尚請見諒。”回顧蒲寶道:“將軍若問有沒有難民,白城山下是有的,我盡力收容,亦屬事實。至于慕容將軍,我倆于公于私,都不曾討論過這一件事,“刁難”云云,恐是子虛。”
蒲寶露出恍然之色。“原來如此。蕭老臺丞望重士林,言行均為天下表,慧眼洞見,實為我輩馬首觀瞻。”
“將軍言重。”
“依老臺丞之見,慕容將軍知不知道這事?”
蕭諫紙輕哼一聲,似覺無聊,片刻才肅然道:“慕容將軍就在此間,將軍何不問他?”蒲寶陪笑道:“很是很是,我也只是一時無聊,料想以慕容將軍之干練精明,該沒有不知的道理。”
眾人本以為他轉頭要詰問慕容柔,不料蒲寶肥胖的身軀微向前傾,卻對著下層望臺。“青鋒照邵家主,本鎮聽說你在央土東海交界弄了個什么安樂邨,收容滿坑滿谷的難民。慕容將軍不理會你屢次陳情,欲驅逐難民出東海,是也不是?”
邵咸尊起身朝鳳臺行禮,又向眾人抱了個四方揖,轉身道:“草民設置安樂邨,旨在收容央土難民,為朝廷、為家國社稷盡一份棉薄之力。慕容將軍日理萬機,草民人微言輕,無法面見將軍、遞交陳情書信,亦是常情,望將軍明鑒。”
蒲寶這才發現在“流民安置”一事上,慕容柔遠比他原本想的更謹慎也更難纏。以慕容柔權傾東海,居然未在處理流民一事上下過任何文書命令,甚至連相關的文牒也未曾過眼,仿佛早已等著這一天,務使在呈堂證供上一片空白,盡可推說不知,誰也逮不到他的小辮子。
蕭、邵都受過他的壓力,未必不想拉他下馬,然而刀筆吏出身的慕容柔精通府衙文書流程,施壓得不著痕跡。兩人皆是絕頂聰明,既無出手制勝的把握,連一句多余的誹謗都不講,聽著倒像替慕容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