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逐流將寶貝侄女輕輕往旁邊一推,飛鳳劍連鞘戟出,耿照忽覺身前仿佛憑空豎起高巍鐵壁,心頭掠過一抹莫名的悚栗,不由停步。任逐流上下打量他幾眼,拈須笑道:“我還道那小子良心發現,將我們家阿妍送了回來……適才神不知鬼不覺把人弄上臺頂的,信是典衛大人罷?哼哼。”
耿照當夜在棲鳳館與他交過手,以為摸清了這位金吾郎的底細,如今方知大錯特錯。比之神奇的“瞬差”之術,此際任逐流劍尖所指,竟有股山岳般的威壓,一巧一重,判若兩人;碧火神功感應危機,耿照放慢動作,凝神以對,絲毫不敢大意。
任逐流笑容一收,冷道:“我侄女說得極是,這兒不是你能來的地方。你要再不知輕重,就別怪我不客氣啦。”任宜紫扭著舊傷未愈的右腕,左手拾起同心劍,冷笑道:“叔叔,這人不識好歹,別跟他白費唇舌。”金釧銀雪持劍復來,封住耿照的退路,四人四劍將他圍在中心。
忽聽紗簾后一聲輕嘆,一把溫柔動聽的語聲道:“叔叔,耿典衛是自己人,不妨的。若非他舍命相救,我再也見不著叔叔、妹子啦。”卻是阿妍。耿照與韓雪色分手后,便帶她由覺成阿羅漢殿后潛入,送進鳳臺,然后才向將軍稟報。鳳臺之中高手不多,喊得出名號的也就一個任逐流而已,居然任耿照來去自如。
阿妍身上仍是行旅裝束,端在胡床,見耿照要跪地磕頭,擺擺手道:“免禮罷。是慕容將軍讓你來的?”耿照心中一凜:“阿妍姑娘雖然溫柔善良,到底是在朝堂上見過風浪的,一猜便猜到了將軍的心思。”俯首道:
“回娘娘的話,確是將軍派我前來。”如實轉述。阿妍沉默聽完,尚未接口,任逐流哼哼幾聲:“慕容柔以為他很聰明,當別人是傻瓜么?收容難民乃朝廷大政,娘娘母儀天下,然而無品無秩,她說能收便能收?到時落了個“宮闈干政”的罪名,慕容柔能拿什么來負責?”
這話說得在情在理,耿照無一言能辯駁,把心一橫,不惜冒犯天顏,徑問阿妍:“恕臣無禮:佛子聚集難民包圍阿蘭山,娘娘知情否?”任逐流面色一沉,怒喝道:“大膽!你這是同娘娘說話?無禮刁民!”
阿妍舉起一只欺霜賽雪的白皙柔荑,勸道:“叔叔,沒關系的,耿典衛不是那個意思。”轉頭道:“我的的確確不知道這件事。若我事先知曉,斷不會準許佛子這么做的;將軍在山下布有三千鐵騎,越浦亦有重兵駐扎,若發生什么沖撞,豈非平添傷亡?此舉未免魯莽,我不能茍同。”
耿照心中露出一絲曙光,急忙點頭:“娘娘圣明!既然如此,可否請娘娘召見佛子,諭令佛子散去流民,以免釀成大禍?”阿妍聞言靜默,一雙妙目眺著遠方黑壓壓一片的山頭,片刻忽道:
“耿典衛。你說,那些人該怎么辦?”
“嗯?”耿照聽得一愣。“臣……不明白娘娘的意思。”
“我召來佛子,讓他解散流民,這是再容易不過的事。”阿妍蹙著好看的眉黛,極目望遠,喃喃道:“但這些人呢?他們就地解散之后,該何去何從?對我們來說是一道命令、一紙文書,甚至就是一句話而已,但對流民而言,卻是下一餐飯哪兒有得吃、今晚何處能安睡的問題。他們等不了了,耿典衛。”
她收回視線,轉頭正對錯愕的少年,哀傷的笑容里帶著溫柔的歉意,卻無絲毫動搖。“對不住。我不能讓佛子解散流民,任其自去。我不能這么做。”
廣場中央,遲鳳鈞向琉璃佛子交涉未果,場面陷于僵持。慕容柔面無表情,似乎數萬流民包圍阿蘭山一事,在這位鎮東將軍看來直若等閑,全然無意回應佛子,令這場規模驚人的挾持頓失目標,再一次擊在空處。
蒲寶察言觀色,干咳幾聲,揚聲笑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