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竟對百姓出手,慕容柔也被逼到頭了!”心念一動,反手將鼎天鈞插回背上。
流民們見他收了兵器,復又圍至,李寒陽雙手一分,雄渾內勁之所至,不啻揮開兩柄巨劍,掃得流民東倒西歪,一一倒飛出去,背脊著地余勢不止,“唰”的一聲滑出丈余,在場中留下一道道四面散開的痕跡,宛若拖犁。
兩小從未遇過這等流血吃人的場面,臉色煞白,朱五見李寒陽收了鼎天鈞劍,周圍形勢似更兇險,卻不由自主松了口氣,莫名感到心安:“李大俠的劍如此鋒銳,隨便一揮,不免多傷人命。還是收了為好。”見臺底血染黃沙,插滿羽箭的尸體扭曲橫陳,益發感謝李寒陽插手,阻了自己殺入廿五間園。
殺人和殺豬果然不一樣。“我若殺了幾個……不,哪怕是殺傷一名無辜之人,此生再難心安。世上怎能有這么多恣意逞兇的歹人!他們夜里,怎能睡得心安理得?”
李寒陽并未察覺少年的心思,甩開數名流民,見不遠處有百姓逃竄呼救,便欲搭救,回見朱五發怔,蹙眉道:“戰陣兇險,不可分心!跟緊我!”袍襕一振,從鞘袎中解下一柄連鞘匕首扔給他。“此匕鋒利,出鞘后須以匕尖向前,莫近自身。”見他面露猶豫,心念一動:
“這孩子總是念著旁人,實是難得。”容色稍霽,溫顏道:“若不欲傷人性命,少用擊刺,以白刃嚇人便了。”
朱五屠戶出身,算是用刀的老手了,明白操刀難免傷人的道理,沉吟之間,匕首已被無咎劈手奪過。無咎比朱五矮了大半個頭不止,這一搶卻快如閃電,朱五掌間倏涼,待驚覺時,沉甸甸的匕首已連著革帶一并失落。
無咎搶得匕首,“鏗!”的一聲擎將出來,口咬系帶左手纏轉,三兩下便將鞘縛在腰間,打了死結,余光瞥見流民迫近,轉身作勢一刺,眥目叱道:“殺!”雖然手短身矮,卻是凜凜生威,襯與寒光照人的匕首,附近諸人不由退開,莫敢徑攖補劍齋嫡傳“六極劍法”之鋒。
“……跟上!”虔無咎畢竟是劍客之后,自曉事以來耳濡目染,明白套路與實戰間有巨大的鴻溝,并不真的以為自己有擊退流民的能耐,見眾人露出畏懼之色,忙伸出小手拽著朱五,緊跟在李寒陽身后。
李寒陽驅散流民,將呼救的百姓聚攏起來。在接近左側高臺的角落里,也有一群披頭散發、衣衫破碎的東海鄉紳聚成一團,為首的卻是一名圓臉輕衫的俏麗少女。她張開雙臂,如母雞帶著幼雛躲避天上的獵鷹一般,將年紀長她數倍的仕紳、命婦等遮護在身后,圓潤的小臉上難掩驚惶,兀自不肯舍下眾人獨自逃生,苦苦對著迫近的流民叫喊:
“各……各位鄉親!你們別這樣!我……我知道你們也是不愿意的,別……別再過來啦!嗚嗚……已經……已經死了這么多人,你們快逃命……不要……嗚嗚……”說到后來不禁哽咽,淚水滾落玉頰,仍是一步也不肯退。
李寒陽與那少女之間,尚隔著大批如無頭蒼蠅般狂奔亂吼、狀若癲狂的流民,以及兩雙拼斗正熾的對戰組合,既不能殺出一條血路,只得盡力排開阻礙,護著兩小與百姓前往會合,恐少女被暴民所害,提聲道:
“姑娘!這些流民眼目赤紅,心神已失,是遭迷魂藥物控制的征兆。姑娘先圖自保,莫要寄望他們能被言語所動,李某稍后便至!”
少女嬌軀一顫,認出是鼎天劍主的聲音。“不!他們能懂……他們認得我!李大俠,你快與將軍說,別再放箭啦!死了……嗚……死了好多人……”仿佛為了取信于他,連忙一抹眼淚,徑對身前的流民道:
“你還記得我,是不是?我們在籸盆嶺見過的。我記得你拿來裝米糧的那口花袋子……是了,你姓張,對不?”那人原本臟污猙獰的臉上忽露出迷惘之色,被少女一輪急切,逼得抱頭縮退、荷荷吐息,似乎頭顱疼痛難當,忍不住蹲了下來。后排的暴民視若無睹,雙手亂抓,嘶吼著踩過那人的身子,繼續向倉皇的少女逼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