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柔神色如常,搖頭道:“顧不上了。少時若入口陷危,我連流民也殺。他們亦是朝廷百姓,難道副臺丞也要阻我?”談劍笏語塞。
幸存的百姓退到臺底,見巡檢營健卒白刃出鞘,將樓梯口堵得嚴實,竟是難越雷池一步,哭叫:“軍爺救命!”羅燁的手下奉令一步也不許退,盯緊了人墻之后的流民,喝道:“去去去!再往前來,休怪刀不長眼!”無奈人潮涌至,一層壓過一層,前頭收勢不住,接連撲上刃尖,巡檢營的弟兄作勢欲砍,仍不能止,反被推搪著退上幾階。
百姓人踩著人往上沖,看臺禁不住推擠,竟微微晃動起來,發出令人牙酸的咿呀長響。慕容柔鳳目微睨,不顧滿臺驚呼,厲聲道:“羅燁!”
年輕的隊長手一招,身畔親兵打起旗號,對面高臺頂上一陣颼響,黑壓壓的箭幕緩緩拉上半空,突然加速飛落,挾著猙獰的破空聲,“篤!”在地上釘成一排,有的流民身中數箭,釘如刺猬一般,也有手腳被羽箭洞穿、不住翻滾哀嚎的。
幾乎同時,羅燁本隊也依令放弦,射倒了對面看臺入口的流民百姓,無論是撲人或逃命的,俱都倒成一片;軍令未止,鼓聲一落旗號揚起,第二波箭雨又至,倒下更多,原本還在呻吟輾轉的卻沒了動靜。
流民雖瘋狂,畢竟還有求生本能,至此不敢再進,左右兩路遂舍了高臺,往廣場中央聚攏。而殘存的士紳們亦無選擇,只得跟著退向蓮臺,一路上狼吃羊的慘劇仍然持續不休,只不過迫于利箭逼命,雙雙換了個流竄的方向。
怵目心驚的場面,擊潰了臺上諸多養尊處優的權貴。有人涕淚橫流,兀自瞠目抱頭、惶惶無語;有人哭笑難禁,渾身劇顫不休。沈素云昏了又醒,醒了又暈,到最后連驚駭似都麻木,淚水卻難以自禁,顫著櫻唇回顧夫婿,哀凄道:“不能……不能救救他們么?”
慕容柔木然搖頭。
“這就是戰爭,無所謂救與不救。每人所圖,不過求存而已。”
“為……為什么要這樣?”沈素云哽咽道:“弄出這些事的人……他們為什么要這樣?好多人……好多人死了呀!嗚嗚嗚……”
“因為愚昧。沒有真正目睹犧牲,野心家并不一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。出謀劃策時所想象的鮮血,遠不如實見時殷紅。”慕容柔俯視場中血腥,神色淡漠,低聲道:
“但愿他們現在看見了。今生,只要見過真正的修羅場,便不會想再看一次。”
◇◇◇
蓮臺周圍,除了激斗中的耿、邵二人之外,仍有幾處流民無法沖破的小圈子,宛若黑流里的小小孤島。
李寒陽護著朱五與虔無咎,巨劍所指,無人可近一丈之內。他遠遠望見臺底的僵持,心知必傷人命,若是孤身一人,三兩個起落間便能掠至,出手排紛解斗;無奈帶著兩小,多有顧忌,行動略一擔擱,鎮東將軍竟下令放箭,轉眼間死傷枕藉,不忍卒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