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蘭生躺在一旁,慕容柔的手下因陋就簡,用長竿和布匹搭就克難的竹架床談不上舒適,總比幕天席地強。而且只要邵蘭生稍一動,就會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響,對確保三爺老實躺著頗有裨益。
“兄長,我……”
“閉上嘴好生歇息。”邵咸尊揉著眉心,語聲瘖啞,似乎連轉頭都懶得。“你不累我都累了。回去再說。”邵蘭生望了他好一會兒,才側過半身,不再說話。
與屈咸亨的那場比斗令所有人不敢置信,唯一不覺得意外的只有他自己。
邵咸尊早就明白,這個半路出家的雜役絕非敵手。屈仔的武功就像是最最地道的青鋒照嫡傳,簡直比那幾個死板的師叔還要死板,從他伸手拉趙咸誠的那一刻起,邵咸尊就知這廝完了,在他精心改良的不動心掌之前,屈咸亨--那時他還叫屈仔,既不是名也不是姓,就是個綽號而已--只能靠皮糙肉厚苦苦支撐,毫無招架之力。
屈仔沒受過門中的師長點撥,掌法套路或可自學而成,內功卻不能無師自通。然而他的筋骨卻是天生的柔軟強韌,能以極小的動作卸去勁道、化消沖擊,便如身負內功一般,耐打的程度倒是大出邵咸尊的意料。
起先他每隔幾招才挾以一式改良過的不動心掌,但隨著屈仔越戰越勇,邵咸尊的耐心逐漸消磨殆盡:這家伙明明就不是自己的對手,卻像披了龜板似的,怎樣都不肯認輸,老著臉皮一徑纏夾!
(可惡!)
邵咸尊決定結束這場無益且無聊的糾纏,場面倏然為之一變。
那是單方面的蹂躪虐打,簡直和私刑沒兩樣。屈仔頭破血流,所經處黃沙赤染,令人不忍卒睹。“掌門人!”季雅壯看不下去了,若非青鋒照于大比有著極嚴格的規范,他幾乎要跳下場救人。“再打下去,要出人命了!認輸還不行么?讓他們別再打了!”
場中變化卻比師長們的反應更迅急。
季雅壯語聲未落,邵咸尊四式連環,精心改良過的“數罟入洿”威力驚人,膝錘撞得屈仔身子騰空,仰頭甩開一道血鞭!俞雅艷、季雅壯等均料不到有此殺著,未及防范;若植雅章修為尚在,或來得及出手,但此際說什么都遲了。
就在屈仔摔落地面、邵咸尊揮掌竄前的剎那間,一抹翠影橫里撲至,趴在倒地不起的屈仔身上。邵咸尊尚未看清來人之面,鼻端驀地嗅到一縷熟悉幽香,嚇得魂飛魄散,拼著身受內傷也要硬生生挪開,這一掌“河兇移粟”打在她起伏有致的嬌軀畔,毫無保留的勁力將地上青磚轟得四分五裂!
那人尖叫一聲,片刻才抬起一雙婆娑淚眼,顫聲道:“邵師兄!不要……不要殺人!你……你的樣子好可怕……”
好。你說的,我都聽。你別怕。
邵咸尊心想,張口卻沒能吐出半個字,腥咸的鮮血涌上喉頭。那十三道勁力被他不顧一切地撤回三成,等于打在自已的身上,傷得比屈仔還重,眼前一黑,登時人事不知。
俞秀綿是俞師叔的獨生女,芳齡十二,邵咸尊很喜歡她--這個說法其實不太準確,該說青鋒照上下每個血氣方剛的男兒,沒有不喜歡俞秀綿的。人人都夢想日后能娶知書達禮、美麗大方,卻又帶有一絲獨生女嬌氣的秀綿為妻,差別只在于敢不敢公開表露罷了。
當邵咸尊醒來的頭一眼,見是俞秀綿坐在榻緣,細細呵涼湯藥時,差點以為自己已登上西方極樂,天女相伴,不過如此。青鋒照一向規矩大,男女有別,禮教之防極嚴;但俞秀綿不僅是俞師叔的掌上明珠,掌門人也極是寵愛,什么規矩一到她這兒就算沒了,她若吵著要來服侍湯藥,料想阻礙不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