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然他一意進取,斷此關隘,就像切斷了大軍進發的道路,縱有千軍萬馬之兵勢,亦不得不阻于此間,進退不得。是他把武功用窄了,可不是這門武功的局限。”
話雖如此,若無鼎天劍脈的致密真氣,也無法如此輕易斷去十三道勁力的供輸,擾亂對方掌勢,取得一剎那間的致勝之機。邵咸尊此敗,可說是集天時、地利、人和于一身,方以有之,也不算冤了。
耿照憑借本能,恍惚間使出了克制“河兇移粟”的手法,至此才逐漸清醒,搖了搖昏沉的腦袋,赫見自己一掌虛按著邵咸尊的胸口,卻不明白發生什么事,遲疑道:“家主,這是……我……”顱內忽激靈靈一痛,身子晃搖,幾乎站立不穩。
邵咸尊心念微動,本欲出手,驀聽一人道:“家主關愛后輩,手下留情,這份胸襟氣度著實令人佩服。”卻是李寒陽撤了雙掌,撣衣起身。地上邵蘭生依舊盤坐,閉目調息,面色委頓,卻不似先前那樣白如尸蠟,顯是抑住了傷勢。
鼎天劍主已至,那是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了。
邵咸尊權衡得失,幾乎在瞬間便拿定主意,后退一步,先朝李寒陽拱手:“不敢當。李大俠救命之恩,我代舍弟謝過,待此間事了,望李大俠莫嫌鄙門寒簡,移駕花石津,讓我等略盡地主之誼。”說著長揖到地。
“不敢當,家主言重了。”
李寒陽側身讓過,亦抱拳還了一禮,言色溫淡合宜,卻無深交之意。邵咸尊點了點頭,望向耿照,時間之長,已略嫌失態,直到芊芊大著膽子輕喚了幾聲才回過神,分別對著鳳臺、佛子以及慕容柔拱手行禮,彎腰攙起三弟。
他雖敗下陣來,倒也不算太難看,橫豎有李寒陽的例子在前,大可故作瀟灑一笑置之,賺它個“有容乃大”的好名聲。但邵咸尊卻難得地沉著臉,連一句場面話也沒多說,心神仿佛被遺落在遙遠的彼方,額前散發狼狽披垂,兀自不覺,默然片刻終于低頭邁步,也沒多看芊芊一眼,夢游般挽著邵蘭生,慢慢朝高臺走去。
鳳臺前的拉鋸戰也告一段落。原本瘋狂失控的暴民們一個個怔在當場,猙獰的表情為茫然所取代,被金吾衛砍倒了幾人,忽于哀嚎聲中驚醒,踩著滿地鮮血尸骸沒命逃散。
耿照回過神,見這些宛若煉獄中跑出的流民自身畔奔過,每張臉上寫滿了驚懼、無助、惶惶然不知所以,竟是感同身受:“他們是怎么了?我……我又是怎么了?這到底……是怎么回事?”正欲收攏安撫,忽聽臺上有人大叫:
“來啦……來啦!救兵來啦!”
喊叫之間鐵蹄撼地,一路震山而來,大批鐵甲騎軍馳入山門,一進廣場便散成數行,如長龍般矯矢蜿蜒,直至鳳臺。鞍上騎士人人拖著粗繩網罟,見有流民即振臂甩出,或羅或絆,不多時將流民趕至一處,悉數縛倒,臺上歡聲雷動。也不知哪個起的頭,大喊:“將軍!將軍!將軍!”
劫后余生的仕紳貴人們,想起是誰以雷厲手段保住了眾人之命,一時都忘了平日如何腹誹慕容柔的諸般專橫,無不高聲附和;若非都是見過世面的,知道什么當說什么不當說,怕連“萬歲”都喊得出來。
數千名鐵甲騎軍掀起黃塵如浪,一路漫上山來,云遮霧罩,哪里分得清什么百姓流民?見場中還有到處亂跑的,便即拖倒捆縛,寧殺錯不放過。
耿照掩口避塵,一時間前后左右都是蹄聲沙浪、奔逃哀告,不知該阻還是該救;驀地一騎穿出黃塵,索套迎面兜來,耿照又驚又怒,雙掌一合,那騎士還以為自己套著了山巖鑄鐵,絲紋不動,一怔之間身下倏空,竟是馬過人留。
耿照拖著粗索一旋,直把那人當成了流星,“鏗!”撞下了另一匹馬背上的覆甲騎士。谷城鐵騎本是精銳,前隊遭遇變故,后隊絲毫不亂,馬韁一轉,紛紛避開耿照所在,維持隊形繼續圍捕。
耿照松開了套索,想起他們亦是將軍麾下,豈能傷阻?正沒區處,忽聽一人道:“典衛大人,這邊走!”卻是李寒陽挾著兩小,冒塵掠至。耿照跟著他左躲右閃,忽見黃沙中矗著一團黑黝龐大的物事,飛步踏上,靴底傳來堅硬光滑之感,恍然大悟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