適君喻神情凝肅,與一旁的何患子交換眼色,一步也不敢離開將軍,回頭沉聲道:“后進交給你們了,保護夫人!”垂簾一動,隱于其后的李遠之與漆雕利仁便即不見。
院中樹蓋深處,一名黑衣蒙面的夜行客將一切都看在眼里,直把李員外郎家里的這把火夸上了天,借居高臨下之便俯瞰整片驛館,除了慕容所在的大堂,就只有一處無人奪門而出、趕去救火,暗忖:
“……就是那兒了!”趁空檔掠下,一身黑衣直如鬼魅,貼著墻影樹蔭一路鉆滑,眨眼來到屋前,擎出背后裹著黑布的劍鞘,“啪、啪”拍倒了看守的兵卒,無聲無息推門竄入,反手掩上門扉,仿佛對暗夜潛行、穿門踏戶等行徑十分熟稔,一切均出自本能,不假思索。
漆黑一片的屋里沒有其他人,僅榻上的被筒隆起一團,差不多就是一名成年男子臥于其中的模樣。“藏你媽的慕容柔,最后還不是教老子摸了個穿?”夜行客忍不住哼笑,劍鞘揮出,隨手勾了八角桌下一只圓墩坐落,揭下覆面巾往懷理一揣,笑道:
“撫司大人,我來接你啦!你是乖乖跟我走呢,還是燒豬一樣讓我扛出去?”
驀地火光燭天,正面的六扇明間“砰砰砰”一齊撞開,何患子領著大批甲士躍入,隨后是由適君喻貼身保護的慕容柔;外邊三面高墻上,連片的鋒銳箭鏃回映火光,齊齊對正屋里,指揮巡檢營的羅燁正以鷹目照定來人,就算左右盡皆落空,他的箭矢也必能射穿其脛骨,活捉此人到案。
“中計!”夜行客脫身無門,靈機一動以臂掩面,返身撲向隆起的被窩,沉聲道:“擋我路者,便是害死遲鳳鈞之人!”
突然間棉被飛卷而起,一道匹練似的刀光連風劃破,逕斫夜行客的面門!他避無可避,連劍帶鞘一擋,“鏗!”被強橫刀勁震退落地,被中之人膚色黝亮,硬發如獅鬃,一身浪人打扮,手里提了把原石般的粗礪刀板,笑道:“可惜我不是遲大人……咦?”正是色目刀侯的第二弟子風篁。
他話沒說完,忽像見了鬼似的瞪大眼睛,一個“你”反復幾次,始終湊不成完整的一句。
詫異的可不只他而已。在場眾人無不錯愕,連慕容亦不禁蹙眉。適君喻看出將軍的心思,手中折扇“唰!”一聲急急收攏,一指來人,大聲質問:
“金吾郎!你不好好在棲鳳館保護娘娘,卻潛入此間放火擄人!這究竟是什么道理?”
風助火勢,一發不可收拾,縱有水龍灌救,終究還是燒過了高墻,隱隱有往后進延燒的勢子。原本倚著水火棍指指點點、事不關己似凈看熱鬧的衙差們,這會兒也有些待不住了,一張張被火光映亮的臉上陰晴不定,突然都安靜下來。
驀地一名老官長從洞門走了出來,腳步聲急促,一見眾人都杵在原地,破口大罵:“還待在這兒做甚?快去救火啊!”幾名衙差面面相覷,其中一人道:“不是我們不肯去,實是上頭交代了,無論發生什么事,一步也不許離開……”
老人冷道:“也好,都別離開,一會兒燒死了也有個伴,黃泉路上不無聊。”
見眾人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分明已是動搖,將手里兩個空木桶劈頭扔了過去,怒道:“快救火去!屋里頭的人走得走不得?這兒誰能作主!一把火燒死了他,剮你們全家都沒得抵!一幫殺才!”
眾衙差才驚覺事態嚴重。自從將軍接管城尹衙門以來,規矩不是一般的大,不同往日輕巧。萬一火勢失控,燒到此間,誰能肩負起移囚的責任?移或不移,左右是個死!趕緊搶了木桶爭先恐后往火場去,沿途見人就拉,唯恐少幾人出力,火便要燒進院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