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轉眼走得干干凈凈。老人看清左右,突然挺直背脊,取下頭頂的翎帽,戴上一幅包住腦后發頂的黑巾。
慕容柔最擅防守。防守之人,要面對數倍于己的軍勢,沒有迂回轉進、討價還價的空間,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有“守住”而已,沒有可以機動調換的目標。善守之人,都有非常旺盛的戰斗意志,往往比擅攻之人更頑強更好戰、更勇于面對挑戰,絕不甘于寂寞,與“防守”二字予人的消極感簡直是背道而馳,分屬兩個全無交集的境域。
消極的人,什么都守不住。擅守之人本質上必定異常積極。
老人從慕容還是個少年時,便留意起他積極的指揮風格,在這個世界還未發現其光芒前,已看出他與眾不同的出色潛質;注視他、剖析他,甚至是期許著他的時間,長到遠超過鎮東將軍本人能想像。慕容愛用的戰術、常玩的把戲,以及連他自己都未必察覺的壞習慣,在老人看來,清楚一如當年他呈上來的陣圖記錄或糧秣報告,條理分明,強弱優劣皆無所遁形。
慕容柔若在驛館埋伏重兵,遲鳳鈞必被他藏在城尹衙門里。這點從衙門起火、而慕容按兵不動之后,老人就確信自己的判斷無誤。
他推開門扉,跨過高檻,從懷里取出鳥形刻面,在沒有燭火的幽暗房間里覆上自己的臉,如幽魂般靜立于床前。遲鳳鈞閉目沉睡,蒼白的臉龐比論法大會前更加瘦削凹陷,宛若蠟紙,一看便知內傷沉重,連呼吸都若有若無,分外飄渺。
唯一未惡化的,恐怕只有敏銳的直覺。
遲鳳鈞眉目一動,緩緩睜眼,錯愕只停留在他眼底短短一霎,從熟睡中驚醒的茫然轉瞬即逝,他定定躺著不動,以眼神向老人行注目禮,直到老人示意他開口為止。這代表此間是安全的,沒有泄漏機密之虞。
“……下鴻鵠叩見姑射之主,請主人責罰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