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教你的,是天下無敵的道理。要不要練下去,你須考慮清楚,這路走了便不能回頭。”傳授他倆本領的異人難得斂起平日的輕佻,說這話時雙目炯炯,逆光的面孔透著一股望不進的深,連濱岸巖洞外的驕陽白浪都像突然失去了溫度,變成幽影般觸摸不著的怪異存在。
他不由打了個寒噤,阿旮卻笑起來。
“你傻啦?打架,就是要贏!老輸有什么意思?”濃眉軒起,叼著草桿一逕抖腳:“不過天下無敵什么……你吹的吧!這么厲害打擂都來不及了,在這兒同我們瞎攪和?騙老子沒讀書啊,我肏!”“昨天我教你的法子不管用?”異人冷笑。
“媽的,管用!”阿旮眉花眼笑,精神都來了。“老子連宰七個,一個都沒走脫,痛快,真痛快!哈哈哈哈哈!”“象山七鱷”可不是什么市井混混。他們是東海赫赫有名的黑道巨寇,名列官府懸紅,在其魚肉橫行的象山郡地界,官紳爭相走避,白道劃地自清,任由郡內喋血哀鴻、荒煙縷縷,宛若為世所遺的一處小小煉獄。
除掉象山七鱷的計畫出于他的精心排布。他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觀察布置,分別制造七鱷落單的時機,讓阿旮在一日內一個接一個挑了七名劇寇,銜接之精、脫身之巧,可謂見縫插針,滴水不漏。
而這三個月里,阿旮每天除了出海捕魚,就只和異人打架。他在鯤鵬學府和玉霄派都學過武功,知上乘內功莫不是寓大道于行走坐臥、呼吸吐納之間,于冥冥中修成境界,然而異人對阿旮做的,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。
拳對拳、眼還眼,濺血臥沙,負隅頑抗……如兩頭野獸相互撕咬,每回沖撞都是性命相搏,差別僅在于彼此間懸殊的力量;阿旮求的往往非是勝利,而是生存。
異人痛打阿旮的程度堪比凌遲,不僅折磨少年的身體,更不斷打擊其意志。起初他覺得這一老一少都瘋了:學藝而已,至于往死里打么?后來漸漸看出端倪,從阿旮越發驚人的傷愈速度,以及那獸一般的熾亮眼眸。
說它是“置之死地而后生”的武學,未免太小看了異人的能為。
他隱約察覺那是和自己所知……不,該說是與世人所知全然兩樣的系譜,而博大精深處猶有過之,足以在三個月內,令一名不懂武藝的漁埠少年脫胎換骨,徒手粉碎了“鐵爪攫池”沙無臉的穿石指力,以一柄短刀斬殺精通各式奇械的“牙眼怖殺”惡如儂;連稱霸一方、坐擁血食山三千徒眾的鱷首“蟠屈愁凌”常峻骨亦于單挑中落敗,落得身死收場。
鱷首常峻骨慘絕,血食山髐然寨一干惡徒魂飛魄散,逃的逃、斗的斗,這會兒東海道臬臺司衙門倒是省起父母官的職責,點齊大隊殺上山,一把火燒了城砦,衙差四處搜捕余寇,與過往縮首遮眼的簡直不是一幫人。
他從市井帶回消息,連同給阿旮買的傷藥食水。阿旮渾身是傷,呼吸、說笑還不時吐出少許鮮血沫子,瘀腫的頭臉四肢繃得紫亮,猶如灌水豬腰,看來不比一具浮尸好上多少。但說起昨兒的驚險刺激,完全不像去掉半條命的人,眉飛色舞,十分精神。
異人陪著瞎扯一陣,突然轉頭,銳利的眼神直望向他。
“你呢?老隱于幕后,想不想也無敵一下?”““八表游龍劍”……算不算無敵的武功?”“經我修補就算。”異人笑道:“不過仲驤玉那娃娃留給你的,你這一生都不想放棄,對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