聰明如自己,還不如一名漁村頑童透徹!搖頭之余,忍不住也笑起來。
阿旮摸不著腦袋,浮腫的眼皮一轉,嘿嘿笑道:“娘的,原來你們倆合起來玩我!編了忒大一套來誆老子,說得云山霧罩的,我干!你無敵,你無敵,那天劫怎么不降他媽一道悶雷劈死你?玩你老子!”他在一旁笑得前仰后俯,卻聽異人大笑道:“怎么沒有?我都遇著幾次啦,一回比一回緊迫,真他媽的!上回天劫,我還引雷壞了一幫混蛋的好事,他們才叫冤哪!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是嗎?你好缺德啊,哈哈哈哈……”
只有他和阿旮知道,“無敵”的代價就是招來天劫──到了世間無人堪為對手時,老天便來做你的對手。即使超越三界五行、六欲七情,人終究是斗不過天的。
這不過是天地持衡,道法自然罷了。
他一直希望阿旮罷手,不要走上異人的武道,無奈從鎮東將軍府打到白玉京、從抗擊異族打到央土大戰,在每個希望滅絕的當口,都賴有阿旮那渾無止盡的驚人突破打通關隘,領著眾人看見希望,從斷垣殘壁中重建家園──白馬王朝是阿旮用性命換來的,無論別人知不知道。而他們倆從很久以前,就開始為那一天做準備,雖然誰也沒說出口。
在白城山接獲噩耗時,他明白分別的時刻終于來臨,卻料不到是這般天隔一方的景況,沒能在阿旮身邊,陪著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。還有那句欠他的,放在心里許久許久的“對不住”。
獨孤容主政多時,早已是國家的實質主人,阿旮的猝逝于政令推行,影響可說微乎其微。老人在謫居之地靜待昔日政敵的肅清報復,等來的卻是新皇帝不曾間斷的試探與示好,若非他知道阿旮真正的死因,幾乎也要懷疑是獨孤容害死了他的兄長。
而霎眼間,竟連獨孤容也不在了,他忽生出一股寂寥之感。
白馬王朝的天下,已大到非是朝堂上區區幾名權臣所能把持,陶元崢引入的四郡集團在文官體系內生根抽芽、成長茁壯,陶五倚之排除勛舊,于立國之初的權力角逐發揮莫大作用。槍棒雖不比筆鋒犀利,但舞文弄墨之人也非全無弱點,同斗獸棋一樣,一物降一物;他們懼怕的,是錢。
意識到此一缺陷的陶元崢,于執政后期著手抑制當初極力提拔的老鄉,可惜為時已晚。平望日益活絡的銀錢流向,加速了文官集團的分割重組,孝明帝的各項內外措施亦須強大的經濟力為后盾,權力在不知不覺間,落入以央土任家為首的乘羨派之手。
──“乘羨”者,逐利耳。
與其說乘羨派的手段溫和,倒不如說這個“和”字才是它們的本質──商人追逐的是利益,針鋒相對或能激發若干火花,長遠來看,卻有百害而無一利。
而這場游戲,比的也只是誰更腐敗而已。功臣雖腐敗,其腐敗之快之深卻不如文官,所以文官趕走了功臣,得以竊占朝廷;而商人富賈對于腐敗的體悟猶在文官之上,最終文官亦非其對手,拱手交出大權,自甘為腐敗集團的一環,共同追求更平穩安定的腐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