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斛珠這樣的“如意女”雖難得,明端卻只有一個。能打醒她最好,至不濟也要打傷斛珠兒──宿體一旦受到重創,“超詣真功”護體之能自行發動,強行抽回魂主的心識。只要不傷及本體,超詣真功可說是最萬無一失的心識之術。
胡彥之不明所以,萬料不到她一出手便針對自己的女兒,圈轉長劍,“砰”的一聲砸開水袖。驀地眼角一花濃香襲來,翠十九娘已至身側,柔荑穿出紗袖,轟向玉斛珠的肩頭!
“……好毒辣的婊子!”
胡彥之未及出口,應變又遲,只能在心中斥罵。
這一掌非是什么高明路數,但那美婦位移太快,進招角度又奇刁,莫說回劍,連舉臂亦有不能。眼看玉斛珠無幸,老胡把心一橫,背轉身子生受她一掌,被打得五內翻涌,長劍脫手飛出,借力翻出浴桶,落在對向另一側。
胡彥之并不白挨這掌,著地時一踉蹌,逕掠往梯架,欲躍下將懷里的玉斛珠換成孫自貞……好吧,說不定倆都帶走。這玉伯母肯定是后媽,逼舊婦女兒接客還不罷休,找到機會便要弄死她。繪春堂的繡本鉅作《淫賤古道熱新腸》里就有類似的劇情,老胡細細珍藏愛不釋手,每回重翻除了馬眼流淚,亦不免為世間冷暖留下男兒淚。
誰知方一動念,染櫻映紫的繡金牡丹裙翻轉,翠十九娘已俏立于梯前,輕盈的裙角這才緩緩飄落,遮住了梯架兩側突出的扶枝。
(媽的,這什么見鬼的身法!)
她須逆向繞過長弧才到梯邊,卻較占著短弧的胡彥之更快。
他所習“律儀幻化”已是輕功里的一絕,然而行于在廊廡欄陌之間、于難以騰挪處游竄,這婦人實已練成了精,不只快,還快得悄無聲息。胡彥之自愧弗如,卻不能束手贊嘆,運功一蹴,浴桶“轟”的一聲向婦人橫移尺許,桶中殘酒如海嘯,嘩啦啦掀起數尺高的浪頭,“唰!”碎得高臺上一片濕濘狼籍。
他本意欲將美婦逼開,以他的輕功,再高三五倍的臺子亦能逕躍直下,然而婦人若離孫自貞太近,以她那快如電閃的腳程,就算胡彥之拽了人走,她也來得及隨后一袖一個雙雙了帳,讓他拖兩具死尸出門,非先將她騙開不可。這在兵法上就叫“提籃假燒金”,所幸老胡一向拿手。
哪里曉得翠十九娘固是避開酒水,臺下孫自貞陡被澆了一頭,嚇得失聲驚叫,連忙從梯邊跑開,連滾帶爬地躲到了另一邊,竟與翠十九娘同側。如此一來她離老胡更遠,兩人之間還隔著一名快逾疾電的十九娘,情況益發棘手。
胡彥之欲哭無淚,卻發現十九娘的臉色比自己的還難看,靈光一閃:
“……聲音!她自進房以來,無不是壓低聲音說話。娘的,原來你怕這個!”正所謂“敵退我進,敵避我與”,怕什么我來什么!老胡二度抬腳,見十九娘伸手抵住木桶,露出險惡的獰笑:“還不玩兒死你!”喀喇一聲往下跺,劈哩啪啦的裂木脆響一路向下,緊接著咿呀一陣晃搖,毀去一腳的高臺眼看便要坍倒!
老胡抱著玉斛珠躍下,一沾地便即飆出,拉著瞠目結舌的孫自貞往外沖;顧不得身無片縷,起腳踢飛糊紙門扇,赫見房外十數名一身勁裝的黑衣人并排不動,木刻人偶也似,碎裂的門欞撞在身上,刺得頭臉肌膚都是血,這幫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──麻煩!
胡彥之也沒指望有人讓道,起腳橫掃,但聽“喀喇”一響,當先的那人身子微晃,腿骨已折,卻仍站立不倒。老胡連踢旁邊幾人的胸膛腰腿,卻連一道能側身擠過的縫隙也打不開,仿佛踢的是整排縫皮填布的不倒壽翁,這些人被踢口鼻溢血、受傷不輕,依舊撮拳交臂低頭不動,似乎死也要種死在房門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