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老七一悚,慢慢轉頭,見一抹黑影由溪中升起,土崩般嘩啦啦地淌著水流,一步一步走上岸來。那人的聲音并不大,低沈而沙啞,吳老七卻聽得清清楚楚;逆著光看不見他的表情面孔,只見他身前俱是一片黝黑,兩只眼睛精亮怕人,迸出的光芒宛若實劍,牢牢將眾人釘在原地,一動也不能動。
“……你的臟手敢碰她一下,我便剁了你,聽見沒有?”那人沉道,氣勢宛若鬼神,單掌抓著右臂“喀喇、喀喇”連轉兩下,將扭曲的肘腕送回原位,仿佛不知疼痛。
眾人魂都飛了,眼睜睜看他走近、彎腰抱起女子,緩步邁向林中,竟無人敢稍置一詞。驀地一陣淅瀝水聲,尿水的臊味沖入鼻腔,卻是那人走過身畔時、景山嚇得失禁,稀哩嘩啦尿了一地。
但誰也不敢取笑他。那人的聲音、模樣,還有幾可殺人的眼神……簡直不像是人,還好是對著景山說話,要突然轉頭四目相對,誰也不敢擔保不尿褲子。
最先回過神來的還是吳老七。然后他就看見男子行經之處,一路迤邐的駭人血跡。
“等……等等!”他忍不住大叫:“你受傷了……喂!這樣會死的──”話還沒說完,身畔一人疾風般掠過,手里不知何時抄了塊石頭,逕從男子后腦擊落!
“直娘賊,教你嚇唬爺爺!”男子連同懷中玉人應聲倒地。以他傷勢之重、流血之多,還能說話行走,已是不可思議;被人從身后忽施偷襲,自無余力抵抗。
景山一手拉著褲頭,不好彎腰毆打,只胡亂踢著倒地不起的男子,吐出一長串污言穢語。吳老七敏感地察覺氣氛又變,其他人已從先前荒謬的情境中抽離,開始覺得不對,他靈機一動,上前拉開景山,大聲道:
“好了好了,別鬧啦,快將褲子穿起來!”景山狠狠瞪他一眼,吳老七卻未如先前般退縮,而眾人聽得“將褲子穿起來”,爆出稀稀落落的嗤笑。景山意識到自己淪為笑柄,趕緊七手八腳遮丑,口里卻不肯輕饒,怒淬道:
“那個不能干,這又不能打!吳老七,你成頭兒了是吧?”吳老七正色道:“將軍說了,“后功抵前過”。除非你再不想回越浦,否則這兩人便是咱們的“功”,誰要打壞了,就是跟所有人過不去。”“你扯的吧吳老七!說什么鬼話?”景山本欲叫囂,卻見眾人無意附和,俱等吳老七解釋,只得悻悻然閉上嘴。
“將軍這么費事要搜遍越浦附近大小水脈,只為找兩個人:典衛耿大人與染蒼群將軍的女兒,恰好是一男一女。”吳老七一指地面。
“你怎么知道就是這兩個人?”有人忍不住質疑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吳老七搖頭。“但不管是不是,這都是回越浦的金字牌。咱發現了可疑之人,派人通報一聲,將軍必命我等將人送返。如此一來,至少有一半的人能提前回去,補給衣食銀錢,再回瓠子溪來。萬一這兩人還真是,老天在上!這可是大功一件,大伙都得救啦。”
眾人一想有理。便是誤認也不算什么錯,蒙中卻是大功,如此上算的買賣,傻子才不做!至于該派誰回城通報─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