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去!”景山沒等同僚反應過來,一溜煙便往山下去,將眾人的叫罵全拋在腦后,片刻便跑遠了。吳老七陪著大家罵了一會兒,知這人從此在小圈圈里再無影響力,而他本意就是支開這廝,這下倒是一石二鳥,兩盡其妙。
這女子既動不得,多看也只是窩火而已,眾衙差摸摸鼻子一哄而散,扎排的扎排、削木的削木,繼續延伸著簡陋的棚遮,希望在巡山的軍士抵達之前,讓它看來更像一處哨所駐地,而非伐木山客的工寮。
棚子的造工粗糙難看,只有兩面有墻──說是屋墻,其實就是兩塊大約一人多高、捆得歪七扭八的大排,較寬的一塊長逾九尺,還是由吳老七獨力完成,他自小在舟中長大,打繩結網多有涉獵,即使生疏,仍非同僚可比;另一塊花了兩個人整整一天,只得吳老七的一半,兩塊木排以直角面溪相交,勉強組成爿面屋角,朝向密林的后半面自是空空蕩蕩,但眾人辛苦之余回頭一瞥,總能安慰自己“看來還挺像屋子的”,略收鼓舞之效。
“喂,老吳!干活啦。”一名衙差扔給他一捆藤蔓搓成的克難繩索,咂嘴道:
“你要能用眼睛揉那對奶子,怕都腫成兩只西瓜啦,還看!”眾人盡皆大笑。
吳老七沒理他,雙手抱住藤索往身畔一放,解下臟污的外褂掩住女子赤裸的胴體,仔細端詳男子面貌。他該是見過耿典衛的,只是當時大人由給谷城騎隊簇擁著,隔了層層兵甲間,并未細瞧,此際竟想不起他的眉眼形容,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交了好運。
遠處“啪嚓”一聲細響,似有人踩斷樹枝,抬見一抹熟悉的嬌小身影出現在林徑彼端,卻是那農家的女兒。
“你──”吳老七話才出口,見農女表情驚恐,提著藤籃的手不住顫抖,細頸邊上掠過一抹金屬鈍光,卻是橫架著青鋼樸刀,被人推著走了出來。
“干什么呢!什么人?”衙差們發現情況不對,來不及取兵器,紛紛擎起釘槌粗枝,散在周圍,遙遙將農女連同她身后之人圍住。吳老七伸長脖子仍看不清來人形影,機警地守著地上的男女不敢動,悄悄反握腰后的匕首。
“官爺休忙,咱們弟兄也沒別的念想,只消把地上二位交出來,大伙兒清平無事,豈不甚好?”林翳中透出一把粗豪嗓音,聽似一般綠林人物。正所謂“雙拳難敵四手”,衙差們欺他孤身一人,也不在乎農女死活,大聲道:
“你奶奶的!大爺升官發財的門徑,哪一路的人馬敢要?”那人笑道:“我大東川七堡八砦九聯盟萬兒眾多,官爺問的是哪一路?”為首的官差面色微變,兀自強笑:“你真有忒多人馬,犯得著押──”后頭的“人質”二字尚未出口,但聽林間窸窸窣窣,烏影幢幢,怕無上百也有幾十號人了。怎么他們在山上待了這么多天,竟不知摸進一處土匪窩里?
吳老七勉力抑住牙關敲擊,唯恐同僚膽氣一寒,休說什么農女、典衛,悍匪們蜂擁而上,一家伙全部宰光,大聲道:“你們……你們敢襲擊官差,不想我等早已派人回報,谷城鐵騎轉眼及至,有種的別跑,同鎮東將軍斗上一斗!”衙差們聽得振奮起來,攘臂附和,一時聲勢頗豪。
那人笑道:“回報之人在此,官爺們別生分,一塊兒親近親近!”呼的一聲擲出一物,形如圓瓜,落地連滾幾匝,張口眥目、血猶未干,竟是景山的人頭!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