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具實體之物,本就不能以實體阻擋。
內功練得再精純,畢竟還是有形有質,有跡可尋。以灰袍客的武功識見,原不該有此誤區,蓋因此劍的創制者執念之深,于尸山血海淬煉殺器,其意之專、其威之巨,足可開碑裂石,遠比實劍更具威脅。他昔時多識其能,不意今日復見,神為之奪,本能便要閃躲。
憑女郎此際修為,斷不能以意念傷人,但灰袍客數十年來未再遭遇此劍,熟悉的劍意深深震撼了他,令武功深不可測的灰袍客初次生出動搖,“凝功鎖脈”的禁制為之崩潰,一瞬間,半空凝結的水氣迸散、擊掀的土浪崩塌,正對著前方的染紅霞轟然涌去!
她身子一復自由,驀覺氣血劇晃、內息紊亂,整個人仿佛被搖散了、又胡亂捏作一團,煩悶欲嘔,只遞得一半的劍招無由再出,腳下土石驟然塌陷,如土龍般轟隆拱出,將她撞入溪中,旋沒于激涌旋絞的白沫間,濃發漂水,一路浮沉流去,以極快的速度沖向下游。
另一廂,灰袍客卻是又驚又怒。自遇二人以來,他沒信過耿照那套故弄玄虛的可憐把戲。三奇谷殊境石一經放落,谷外設置的數十道儒門古陣圖隨之發動,休說破石入谷,就連被封閉的入口都找不著。
他隱約察覺谷外奇陣與凌云頂消失之謎似有牽連,這些年鉆研門中古籍,破解外圍一二處小型陣法,與更多未能勘破的陣圖位置相參酌,好不容易才將范圍縮小到這條深林僻徑附近,推測已距消失的三奇谷不遠。
放下殊境石,代表盛五陰再壓制不住袁悲田,連同歸于盡亦不可得,為免故友成魔、血洗世間,才不得不采取極端。什么“五陰大師有話給你”,簡直荒天下之大謬!
但這份把握,僅到染家丫頭使出“出離劍葬”為止。
(莫非……盛五陰尚在人世間!)
灰袍怪客的心湖多年不曾翻涌如斯,狼籍的地面仿佛嘲笑著他的失態,而挑動心緒的始作俑者竟以失足落水收場,眼看便要逸出視界,更令他怒意勃發,風壓自靴底四向暴綻,塵卷直至三丈開外;周邊深林驚鳥疾起,漫天羽落,灰袍客霍然轉身,一指戳向水中,瞬間白浪滔天,宛若龍現!
指勁切分溪面,白沫間露出半邊雪臀玉腿。昏迷的染紅霞正被湍浪卷向溪石,卻遇指力破開水流,身子驟失承托,貼石跌落,旋即漂去。石上“啪!”留下彈丸大小的深孔,竟代她擋住了殺著,亦免去顱碎于石的災厄。
“呔,惡星難歿!”
灰袍客氣息一斂,周身的羽飄沙卷突然沉肅,他信手一勾,一枚鴿蛋大小的碎石自地面浮起,停在屈起的右手食指前。人石雖未相觸,卻齊齊轉向,照準越漂越遠的雪白胴體──
“住……住手!”
耿照掙扎欲起,無奈身軀如覆鉛衣,難乎動彈,見灰袍客身形氤氳,似被一團蜃影籠罩,原本應該看不見的空氣仿佛被什么東西擠壓凝縮,隱隱現形,知是“凝功鎖脈”使然,然而此際所見,卻遠比廿五間園外更加驚人,顯是灰袍客終于認真起來,這一記彈指莫說溪石,怕連金鐵亦能洞穿,伊人顱破漿出、滿川漂紅的慘狀頓時浮上心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