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收拾起心頭的歡喜雀躍,專注面對眼前強敵,以免功虧一簣,將耿染拱手讓出。
方兆熊的駭異卻還在巡檢營的少年隊長之上。
他長年活躍于北方,不惟東海,于西山、北關均有人脈,識見不可謂不廣。在這短暫交手的片刻,先是驚訝于羅燁的輕功,復詫其絕妙的擒拿手法,而后又是半空中無所借力、卻迅捷得不可思議的連環快腿……直到對手落地轉身,才知最最令人難以置信的,是他的年輕。
方兆熊在靖波府廣收門徒,深知儲才不易,料想少年背后必有高人,戎裝不過掩人耳目罷了,不敢小覷,仍擺出接敵的架勢,隔著雙手門戶道:
“來者是何方高人門下?江湖規矩,凡事總有個先來后到,此地是大東川七堡八寨九聯盟的地盤,閣下若有什么商量,可往天馬山總壇拜見盟主,人家家門里的事,不好逕行插手。”這一著以退為進,料想對方若是銜師長之命而來,一涉門戶爭端,便不得不亮字號。
不料羅燁眉頭微皺,居然也沉聲道:“大東川距此足有百里,你們是哪間山寨的匪徒,隨口便劃下偌大的勢力版圖?再說了,天馬山位于東海、南陵交界,你們于本道居中的三川之地活動,總壇卻設在大老遠的南界支嶺之中?”一旁吳老七本不知大東川、天馬山在何處,經他一說也覺無稽,若非形勢著緊,差點“噗哧”一聲笑將出來。
連方兆熊自己都不知大東川原來遠在百里外,余光一瞥,見匪徒們連連點頭,只怕不假,“天馬山”卻是他信口胡謅的。
在谷城鐵騎的編制里,隊副以上的營官無論識字與否,都須牢記將軍府頒行的東海道山川形勢總圖,以及所屬駐地的區域詳圖,做為考核升遷的標準之一。為了教會那些大老粗識圖背圖,慕容柔還特命工匠以膠泥捏塑成立體的山川模型,做為軍官養成訓練之一環,又將地名、水道等編成歌,下及步卒小兵,無不朗朗上口,收效奇佳。
是故東海騎兵既無西山“飛虎騎”的好馬,也沒有北關“血云都”的悠久傳統,卻以驚人的機動能力著稱,所恃無他,“知地”二字而已。所有想往上爬的初階軍官腦袋里,莫不擺著一幅具體而微的“東海道山川形勢總圖”,羅燁自也不例外。
方兆熊警醒過來,眼前的少年恐怕是貨真價實的軍官,隨他上山的也非冒名頂替的西貝貨,后頭還有多少人、是不是分成幾撥輪流上山……通通無法預料,但方兆熊了解將軍行事雷厲的風評,來自堅決的意志與徹底的執行,眼下的情況絕對不是最糟,但拖得越久只會越糟。
要帶走那名女子,必須先除掉最大的阻礙。
“既然如此,那便沒什么好說的了。留神!”他雙掌一錯,一個箭步飛前,比常人大腿還粗的右上臂開如挽弓,于半空中肩甩腰旋,轟城槌般的拳臂挾著駭人的風壓,颼然而出!
所謂“一力降十會”,這種摒除招式花巧、純以力量決勝的路數,幾無拆解招架的空間,幸而羅燁的輕功腿法遠勝對手,覷準來勢微一側首,拳壓幾乎是貼著頰畔削過,只差分許,便要剜下成片的皮肉──
如此驚險的拿捏,換來對手的腹側空門大開,羅燁身子半轉,兩人看似交錯,右手五指已屈如鉤爪,逕拿方兆熊腰脅要害。
方兆熊左腳尚未踏實,這一拳形同揮空,反將側翼平白送人,按理已無轉圜,豈料羅燁指爪一扣,如抓一塊又滑又韌的大魚皮,竟無著力之處。
方兆熊“砰!”左足踏地,鼓勁震開箝制,轟出的拳勁與震腳所掀起的土墻凌空對撞,竟爾反彈,撞上羅燁的背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