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舉的手臂落下,血云八衛陣型又變,前四桿旗槍一卷,林翳中如生血霧,潑喇喇翻涌開來,勁風刮面生疼,匪徒們莫敢直攖,紛紛退避;驀地潑血般的旗浪一分,當中飆出一道寒芒,閃電般貫穿常義的胸膛!
常義連格擋都慢一步,只來得及抓住胸上藤桿,旗槍一收,連人帶槍被拖入血旗下。
他身邊幾名弟兄有戰有逃,然而血旗卷掃過后,俱成槍下亡魂,無一幸免。在土匪們看來,殺人的不是槍尖,而是翻攪旋掃的血旗,仿佛只要被那片挾風夾銳的暗紅觸及,便身不由己被吸入旗中,再吐出時已是一具尸骸,莫不魂飛魄散;百余人推搪著后退,眼角余光中,但見血云鋪天蓋地,似將遮去天地間最后一抹光華,不留一線生機──
“天玄地黃──”
“……維我揚!”
“殺!”
羅燁看得驚心動魄。八衛身形于旗間忽現忽隱,以旗掩護、以槍殺人,旗分處必有殺著,入旗內絕無生機,與其說是“陣型”,更像一套分進合擊的武功,八人默契絕佳,使來渾如一體,刈草也似放倒了二十余人,橫七豎八擱滿林徑,也不過片刻間事。
羅燁身負翼爪無敵門絕傳,于招式的理解,在東海年輕一輩的好手中堪稱出類拔萃,然而綜觀血旗運使變化,若與大東川眾人易地而處,連他也沒有保命脫身的把握,心念一動,忙喊住乘勢掩殺的巡檢營弟兄:“別忙!正事要緊。”眾人會過意來,放輕動作,貓步轉身,悄悄往那兩面木墻的簡陋棚子移動。
大東川諸匪寇潰不成軍,于荒林中推搪轟散,只方兆熊一人留在原地,自也是為了棚里那兩人,見巡檢營包圍過來,揚聲道:“都指揮使槍下留人!當心枉做螳螂,卻肥了黃雀。”
白鋒起回頭一瞥,“鏘!”拔出劍來:“羅兄弟,我無歹意,只瞧瞧姑娘樣貌,確認是不是我外甥女。你莫逼我做絕。”八衛聽得出鞘龍吟,四旗封住了林徑口,另外四人卻掉過頭來,旗槍刃尖朝向巡檢營,數量雖少一半,那股子血云遮天似的迫人卻絲毫未減,襯與旗下身后一地橫尸,直教人背脊發寒。
羅燁這廂算上他自己,也不過寥寥九人,雖經這兩個多月的操演訓練,自信巡檢營悍卒的戰斗力遠在大東川諸匪之上,要拿下血云八衛怕還不夠,縱使有他纏住白鋒起,到頭來手下弟兄俱為八衛所殲,仍是敗局,遑論一旁還有個虎視眈眈的方兆熊。
──不妙。
大東川的土匪竄逃一空,來不及跑的全躺到了地上,粗略一瞥,最少超過三十具,也就是說在這短短不到盞茶的片刻間,有三成的土匪丟了性命。血云八衛衣發齊整,全無激戰過后的狼狽,身上連汗漬都不見一塊。
先前向羅燁取回槍頭的那人,領著林徑處的三名同僚收隊,將手中長桿往地面一摜,如豎軍旗,拔出樸刀斫下常義的首級,以殘尸上的青布褙子一裹,恭恭敬敬呈與白鋒起,直到主上點頭,才將滴血的頭顱包袱釘在樹上,動作俐落,尤其一刀取首的手法,殺過人都知其中有大學問。那漢子做得熟練輕巧,連血漬都未曾濺上身,砍過的腦袋便無一百,怕也有幾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