派白鋒起以私人的身分前來東海,已是染蒼群所能做出的,最強烈的表態了。
人說“長舅如母”、“見舅如見娘”,派染紅霞的親舅舅前來,也寓有替家里人討個公道的意思。
染蒼群麾下諸將中,云捷軍的指揮副使陸云沖乃是靖波府躍淵閣“魚龍躍月”陸云開陸老英雄的族弟,文武兼備,是將軍幕府中極為活躍的文膽。靖波府四大世家與鎮東將軍素來相善,有了這層關系,射平府那廂有事欲傳之時,多半便遣陸云沖前來,公私兩便,一向都是北關遣使的最高層級。
慕容柔于射平府多有耳目,一如鎮北將軍府在東海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,表面雖波瀾不驚,實際卻相當關注北方的一舉一動。
白鋒起甫離射平府,慕容便接獲線報,無奈發掘現場遭到破壞,尋人一事再無尺寸之功,唯二掘出的刀劍證物又上繳棲鳳館,索性同白鋒起玩起捉迷藏,抓住水源這條線索不放,一面加緊搜尋二人行蹤,可免無謂的口舌爭論。
白鋒起在越浦城外的一間小寺院落腳,為顧及“微服私訪”的形式,以免連累北關,不能公然上府署投帖求見,在驛館衙門外徘徊幾日,都被慕容巧妙躲過,沒能攔下轎來,遑論說話。
到得這時,白鋒起終于明白慕容柔有意相避,著鄧標打聽到鎮東將軍日日親巡各入山哨點,逕率八衛一處一處摸將過來,越追越近,才于瓠子溪撞個正著。
對白鋒起來說,能逼得慕容現身對話,此行目的已達成了一半,至于棚里那姑娘到底是不是紅兒,其實連匆匆瞄得一眼的鄧標也無把握。鄧標少年時伺候過大小姐騎馬,那時染紅霞不過四五歲,此后二十年間只見得三兩面,便在街上偶遇也未必相識,況乎一瞥?
羅燁將林間發生之事簡略說了,慕容柔的目光轉向方兆熊。
“方門主,你讓趙烈向我稟報的事,我盡都準了。此番隨你南下的騰霄百練諸弟子,我教他們立時出發北歸,傷亡等撫恤一應俱全,未有遺漏。至于趙烈、曲寒兩人,我讓人在府中給他們安排了差使,由戴翎侍衛干起,若表現良好,過得兩年補上軍職,無論誰接騰霄百練的大位,諒必不敢為難。”方兆熊料不到他對自己這樣一名不告而別的逃將,不僅有求必應,甚至考慮得更為周詳,面露愧色,整了整衣襟長揖到地,低聲道:“多謝……將軍。”慕容柔淡道:“你跟我這么久,就算要走,至少該當面說一聲啊。走得忒急,有什么苦衷么?”
方兆熊渾身一震,半晌才嚅囁道:“小人……小人自接掌門戶,妄圖功名,無半分心思于武道,將腦筋動到了“連心銅”那種騙人的玩意上,沒的辱沒先師,貽笑江湖。
“及至當夜敗于……敗于外道之手,才知這大半輩子全走錯啦,浪費了如許光陰,若不加緊彌補,死后恐無顏見本門諸多前輩英雄,故一刻也不敢耽擱。沒能面稟將軍,謝過這些年的提攜之情,實小人之過,望將軍恕罪。”說到后來信心益堅,似乎更加肯定了自己所選,才是正確的道路,挺直背脊,迎視軟轎上的鎮東將軍,再無一絲慚愧羞赧,帶著豁出去似的了然通透。
慕容凝視片刻,點了點頭。
“你說的是實話。坦白說,你若謀了一官半職,今日無論如何,便只有拿下查辦一途;既是布衣白身,來去本就是你的自由,縱使情理有虧,卻無一條律令能追究,除非干犯王法。”說著鳳目一銳,森然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