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倆情濃時,我想學的,他總是一股腦兒全教給我,毫不藏私。我學會“敗劍”的時間,怕還早了獨孤寂許多年,只不過那時他才粗具構想,還有許多未及錘煉完滿之處;后來我再見他施展,與當年所授頗有出入,求招的心思卻淡了,保持原狀也沒甚不好。”
盈幼玉所使的詭秘劍招,想來便是這門尚未完熟的“敗劍”雛形了。
耿照想起盈幼玉與黑衣女郎交手時,于險中求勝的迅辣劍法,雖非無敵,卻有股難馴的狂烈與野性,臨敵時來這么一下,確實防不勝防。太祖武皇帝年少所創的劍式粗坯,即有如此鋒芒,經他千錘百煉、曾壓勝無數高手的完整“敗劍”,該有何等驚人的威力!
而腹嬰功不足以駕馭人稱“七玄第一武典”的《天羅經》,則是天羅香最大的秘密,不僅外人不知,教門內亦秘而不宣,如明棧雪之流的門主候選,或蚳姥姥這般掌大權者方可預聞。耿照雖聽明姑娘說過,料不到蚳狩云竟坦承以告,心中五味雜陳,尚存的一絲提防戒慎,自此益發淡薄。
姥姥續道:“他與埋皇劍冢的“千里仗劍”蕭諫紙乃一師所授,連蕭諫紙的武功,他也不瞞我。蕭老兒迄今仍一無所知,他的獨門絕技“云海蒼茫訣”和“八表游龍劍”,我都會著一點兒。”
耿照心中微動,沉吟道:“我聽說太祖爺與蕭老臺丞斗氣,才一怒將他貶出京城。會不會……他是想將這份手稿交給臺丞,卻怎么也拉不下這個臉,故而假讬前輩,心底卻盼著有朝一日,臺丞能從前輩這廂取得?”
蚳狩云渾身一震,淡淡的笑意陡被震散了似的,只余一抹殘映,凝于飽受歲月侵蝕的面上。她不得不重新衡量眼前的少年:最初她以為他心思機敏,而后才發現他心細如發,不易受變亂紛呈的外物所迷惑,總能專注地把握細節。到得這時,她卻覺得他對于人情世故有種極其銳利的直覺,足以越過橫亙其間的歲月殘垣,看見隱藏在背后的善良與誠摯。
——他真的……是你派來的罷?
你還記得你留了東西在我這兒,想起要來拿了么?真是的!一看……就知道是你啊!
老婦人靜默良久,仿佛不想從思憶里抽身離開,片刻才拈袖搵了搵眼角,長嘆一聲。
“不是蕭諫紙。他說啦,“將來有個人出現,你就把這交給他,我不知他何時來、生作什么模樣,姓誰名啥……我等不到那時啦,神棍也是。”我從沒見過他那樣沮喪,仿佛干了件天大的錯事,再也無法彌補似的。
“他說:“我師父讓我們等待時機,以拯救黎民蒼生。異族出現時,我們以為時候到了……你要是見過異族就知道,牠們沒點兒像人,個個都是鬼怪。誰見了不以為世道將亂,蒼天降下了妖孽來?
““可我們錯了。時間還沒到。異族不過是水滾前的浮泡沫子罷了,那真正天殺的玩意兒還沒來。我同神棍都錯了,錯得離譜。我把百年難遇的猛將強兵、不世英杰拿來爭天下,讓他們死的死、散的散,才發現要打的對象還未現世……萬一牠明兒來了怎么辦?韓破凡、武登庸都已不在,萬一我打輸了,誰來拯救蒼生?””
耿照聽她喃喃出神的口吻,復誦那囈語般的內容,完全理解如此淺白混亂、毫無章法的話語,何以能牢記數十年。在靜室聽來已是如此懾人,若由天下無敵的獨孤弋口中說出,該有多么詭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