耿照明白自己同“那人”毫無瓜葛,他的親生父母出身雖卑微,來歷卻清楚,與養父耿老鐵一般,均未涉武林。而他的一身武功則得益于明姑娘,盡管之后屢有奇遇,卻無一個如姥姥描述里那樣的人。她肯定弄錯了,錯得離譜。
盱衡形勢,這樣的誤區對耿照而言,毋寧是不幸中的大幸。若非誤以為他是故舊之后,以蚳狩云在廊底邊間所展現的心機與狠辣,耿照不敢想像于眼下盡處劣勢的情況,這位大長老的手段將會是何等的雷厲刻毒。
然而不知為何,如果可以的話,他并不想利用這個從天而降的大好機會。仿佛為了從強烈的排斥感中掙脫出來,耿照甩了甩頭,順著她的話介面:
“晚輩雖常教人打個半死,倒不曾從內傷外創中得過什么好處。在此之前,我從未聽過“殘拳”之名,自也沒學過,這殘拳既有如此駭人的威力,何以在江湖上聲名不顯,沒聽過有哪位前輩高人使得?”
蚳狩云淡然一笑。
“因為它改了名字。”
“改……改了名字?”江湖絕學屢經增益修補,那是有的,可不管怎么改,只有名號等閑不易,乃出于宗門傳承之考量。一套字號響亮的拳劍名頭之下,經常包含諸多派系源流,各家所使或不同,但均以此為名,以顯其宗。如殘拳這般可怕的武功,修者便想改名,也管不住江湖耳語,決計不能銷聲匿跡,或輕易以其他面貌示人。
“獨孤弋還未登基之前,以“殘拳”、“敗劍”兩套武學行世,所向披靡。當了皇帝之后,底下的臣子亂拍馬屁,反倒叫不了這個名兒啦,說是其兆不祥,有傷國祚,改稱“皇拳御劍”。”蚳狩云冷笑:
“都叫“皇拳御劍”了,有別人能練么?這還不扣你個僭越的罪名,抄家的抄家、滅族的滅族?堂堂帝皇,連開宗立派亦有不能,只能眼睜睜看絕學湮沒后繼無人,獨個兒在皇城中寂寞凋零。對付武人,這是最毒的心計。”
耿照悚然一驚,掙扎坐起。
“殘拳……殘拳是太祖武皇帝的武功?”
蚳狩云笑道:“宇內無敵,還能是哪個?自也只有他了。”神情竟隱有一絲驕傲。耿照腦中一片嗡然,諸般雜識紛至沓來,恍如熏蜂:體內這個奇怪的“吸功深淵”,自他在溪畔拚命使出一著“落羽天式”后便即出現,分不清是此招遺患,抑或灰袍客的武功所致。
若是那灰袍怪客所為,則此人興許與太祖武皇帝有關——比起他那時靈時不靈的“落羽天式”,這個可能性要靠譜得多。耿照不認為以自己狹隘的識見、粗陋的設計創制而出的生澀刀法,竟能復現太祖武皇帝的成名絕學;灰袍客的行徑雖與傳聞中磊落豪邁的太祖毫不相襯,但二人同樣武功絕頂、深不可測,說不定年歲也差堪仿佛,彼此間若有什么關連,似乎也不奇怪。
蚳狩云看著他。“你真不知道,身子里的殘拳余勁是怎么來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