淅瀝雨聲中摻雜了符赤錦焦急的呼喚,胡彥之心神略分,被一拳毆中腹部,這拳轟得他雙腳離地摔出廊間,擦過石燈籠才彈入矮樹叢中,首當其沖的左肩胛已無一絲知覺,無法判斷是骨折、脫臼或瘀腫烏青,只是怎么也起不了身。見豺狗面無表情跨進雨幕,足臀并用,忍痛挪退到大樹底,靠樹掙坐而起,口鼻中呼嚕嚕地吐著血沫。
真不能小看老殘窮啊!打死你胡大爺了。胡彥之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,要不是一動就痛欲暈厥,他還想調侃自己幾句,只是這當口連笑話都來不及說了,那豺狗直是世間歹人的表率,明明是個瞎子,卻一路追著人打,半點時間不浪費,連句廢話也無,敬業得讓人想掐死他。
老胡不是閉目等死的性子,握住懷里的長布包想擺個架勢,可惜連手臂也難以平舉,“沙”的一聲豺狗踏入樹蔭,胡彥之奮起余力往前一送,直搗豺狗胸前的膻中穴!
豺狗左手握住一捏,爆出炒豆似的“喀喀”烈響,也不知掐爛了什么,驀地半截青芒“噗!”穿布而出,熱刀切牛油也似,就這么輕輕巧巧沒入他左側肩胸交界處,又自肩后穿出一抹鋼尖,滑得沾不住血。胡彥之由下而上望不真切,況且還隔著豺狗寬闊的肩膊,依稀見得鋼尖兩面開鋒,是劍而不是刀。
(難不成……他捏碎的是昆吾劍的劍鞘?)
雖然這仍無法解釋劍刃何以自行彈出,但眼前的情況卻不容胡彥之再想。豺狗被洞穿之際一聲悶哼,右掌本能用勁,那抹尖刃又“颼”的一聲縮回去,只在豺狗的灰衣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線。
胡彥之把握機會連砍帶刺,照準他受傷的左半邊一氣猛打,豺狗陡然間被攻了個措手不及,傷處吃了五六記,血線暈成了一朵大紅牡丹花,欲揮開攻擊卻屢屢被胡彥之閃過,每次一露空門傷口又再挨一下,三兩步退入雨幕中,打人和挨打的都不住往地面下淌著紅水,眨眼便成一條蜿蜒的小紅溪。
可惜老胡身上不只一道口子,兇猛的雨水沖刷加速帶走血液,他刺向豺狗咽喉的一劍中途軟綿綿墜下,連膝蓋都不由一軟,拄地荷荷喘息。豺狗連退兩步擺脫糾纏,伸指點穴止血,便要復來;突然間,一聲虎吼震破雨幕,墻頭掠下一抹巨大灰影,挾著濃烈的獸臭直撲豺狗!
豺狗坑坑疤疤的丑陋面孔上初次發生一絲微妙的變化,下盤壓低拉開功架,既敏捷又危險,與適才仗著橫練功夫、樸實揮拳的模樣判若兩人。
而來人如野獸般逕撲他上半身,速度之快,全不及閃避格擋。
兩團影子交纏翻滾,其間拳爪無一霎是全然靜止的,撕裂雨幕、粉碎庭樹,摧毀所經處的一切;再分開時,竟是那豺狗掠上了墻頭,渾身幾成一團血人,更顯青白瞽目妖異非常。他不顧周身狼籍,嘶啞著嗓子,發出含混不清的單音:
“……撤!”撇下余人,倏地翻墻而出。
圍困符紫二姝的殺手們聽令即行,毫不猶豫地舍了目標掠向后進,忽聞一聲慘叫,最末一人居然被咬斷喉管,尸身反被甩置前頭;一名回頭的與另一名正要回頭的先后斷魂,兩個人、三爿尸,滾落一地溫血肚腸。
來人異常高大。身穿蓑衣,頭帶編笠,不知怎的看來就不像人。胡彥之伸手抹去濺上臉面的血點,老琢磨著這人是不是在剔牙,笠下赫然轉過一張生滿白毛的斑紋虎面,豎睛黃瞳、顎裂牙尖,果然就沒點是人。
“二師父!”符赤錦放下懸心,差點一跤坐倒,勉強以長劍拄地,喘過一口氣來,趕緊飛奔到小師父身邊,兩人相扶回到廊檐下。“我沒事,皮肉傷而已。”紫靈眼笑著拍拍她的手背,像哄孩子似的,又睇向院中的虎形巨漢,垂眸頷首,輕聲道:
“多謝長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