姥姥娓娓道來,宛若親見,耿照心中一沉:“看來……此怪勁之生成,真不是外力所致,居然是我自行造就?”以蚳狩云之識見,一眼即辨出落羽天式,恐非空穴來風。耿照縱使不愿輕信,也只能沈默點頭。
蚳狩云錦袖輕揚,將刀譜擲還了給他,低首沉吟再三。
“……你這“落羽天式”的問題顯而易見,在于無端。”
“無端?”
“就是全無必要的意思。”蚳狩云回過神來,見少年露出一絲受傷的神情,不由失笑。“姥姥不是笑話你。試想:你這招先是直躍而上,至力竭再反覆借力,攀至極高,而后一劈落地,刀威不僅挾帶下墜之勢,刀上還要持續發出沾羽不落的黏勁……一連串的動作,你要于幾息間完成?”
“……一息。”耿照出口都覺得荒謬,不禁微露苦笑。
“也就是在一次提氣間,要使完這一連串的繁復動作。”姥姥正色道:
“且不論世上有無這般兼具雄渾悠長、似無止盡的內功,你能在一息內做實這些,無一絲馬虎勉強,其實也用不著苦練什么刀法了,就算信手一輪砍劈,江湖上亦少有一合之敵。
“人力有窮,內息亦有其極限。你把幾度提運之間才能完成的動作,硬生生壓縮在一息內完成,結果就是辦不到;若當真辦到了,靠的必然不是內功。東洲沒有一門一派的內功,能做到這般境地。”
這個道理其實異常簡單。
如摒息潛水,有人憋氣甚長,能在水底待上盞茶工夫,也有天生懼水的,一沒頂便要起身;擅與不擅,其中相差懸殊。但,若說有人能在水底待上幾晝夜,便與擅不擅泳無關,該問他“還是不是人”。鯉魚精毋寧是更合理的答案。
“落羽天式”的招數套路無關緊要,重要的是:即使身負碧火功、化驪珠、鼎天劍脈等,這式刀法所要求的內息質量,仍超過內功負擔的合理范疇,以“神功”
二字亦難以解釋,只能認為在反覆借力躍上半空、達人力至極的當兒,內功——提運一息之間——的效用耗盡,若不及再運一息,該連人帶刀失速墜地,如摜麻布袋般摔他個四腳朝天才是。
然而,在繼續揮刀、刃上黏鷹的耿照身上,另有一物接替了內功,源源提供驅力,使“落羽天式”一氣呵成,展現驚人之威。
耿照比對兩度施展的經驗,黏鷹那一回雖然成功施展了“落羽天式”,卻非卯盡全力,落地之前已察覺不對,念起力散,回歸原狀,故未釀成更大災害。而面對灰袍客壓倒性的強大,為救染紅霞的性命,再無保留,那接替內功施為的異物全力谷出,宛若毒蛇破殼,終于撕去外在偽裝,顯露出與已知一切內息毫無相類的猙獰面目——
(那個……就是“殘拳”。)
太祖武皇帝掌握了那種東西,故無敵于東洲,除非遇上韓破凡這種罕世的武學奇才,方能憑藉驚人的創意與實力斗得旗鼓相當,否則其他慣于倚仗內力的武人,一遇這種以“吞噬”為質的異象,無不敗得奇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