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沒傷人。如你所說,庾氏少東和伙長都不諳武藝,扮作客商掩人耳目,一路上平平安安的,沒出什么岔子。若非我早在庾氏安排了眼線,決計不能輕易得手。
你放心罷,沒人受傷的。”
耿照低聲道:“夫妻情意,畢竟是傷到啦。不會沒人受傷的。”
蚳狩云笑容一凝,坐起身來。“你說什么?”
耿照遲疑了一下,單掌蓋住桌面手札,抬頭正色道:
“海舶歸國的消息,也得等船到了近海,才能放出信鴿回報,與進港相差不過三兩天,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線報,莫說漁工,村中怕是婦孺盡知,無甚出奇。派人在生沫港左近逛一逛,略作打聽,也就是了。
“庾老先生是精細人,伙長也非是粗魯無文之輩,會到處宣揚寶物之事,姥姥方才說了,“此事不過六耳”,除老東家、伙長與少東外,更無其他人知悉,天羅香又是如何知道的?”
蚳狩云嘴角微揚,喃喃覆誦:“是啊,天羅香又是怎么知道的?”眸中卻無笑意,只牢牢瞅著耿照,仿佛正揭開秘密的不是他而是自己,剎那間竟有一種獵人與獵物易位的恍惚之感。
耿照強迫自己不能轉開視線,以免氣勢一潰,再難出口;定了定神,續道:
“想來想去,能探知這樁機密的,只有少東家的夫人了。姥姥口口聲聲說把眼線“送進庾氏”,而非庾氏船行,想來是安排了一位溫柔美貌、氣質出眾的教使姊姊,嫁與少東家,以便就近監視。我猜得對不對?”想像當日于兩道之交,看見應該遠在東海的愛妻突然出現眼前,以武力強行奪走了重逾生命的他人之讬,庾家少東的心情,該是痛不欲生吧?難道……難道多年來的閨閣繾綣、輕憐密愛,都只是為了此刻,為了這般強盜行止布下的計策謊言么?
——你究竟……是懷抱何等心思嫁給我的啊!
他仿佛能聽見少東家撕心裂肺般的仰天咆吼,令人不忍再聞。
而奉命嫁入庾家的女郎,以武力奪走“丈夫”賴以立身處事的根本時,心中想的,又是什么?是終于解脫,得以回歸本我呢,還是忍著眼淚和心痛,咬牙冷對良人的泣血悲鳴,狠心將寶物取走?
姥姥的手法總是這樣,如在蚌心里揉入砂礫,由于貼肉無間,蚌便毫無保留地吐出珠液,將粗糙不堪的砂礫層層包裹,直至光滑無瑕,不再刮疼心房時,姥姥卻強要將珠取走……你和太祖爺不也是真心相愛么?將心比心,怎能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做出這種事?
“韓破凡給韓嵩的,是一桿大槍。”姥姥仿佛聽見他的質問,卻無直面之意,冷不防地開口。耿照雖有不甘,但這畢竟不是光靠只字片語便能推知的珍貴線索,強抑不豫,蹙眉追問:
“……大槍?”
“嗯。”蚳狩云狡計得逞,面上依舊是一片云淡風清,怡然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