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此刻什么也不能做。若欲與重要的親人愛侶重逢,眼下還有更緊要的事,需要他集中心神,戮力以專。
為應付不知伊于胡底的漫長等待,也為把雜臆驅出腦海,耿照挑了個壁夾堅實的角落盤膝坐下,凝神墜入虛空之境,提運碧火功搬運周天,心無旁騖地練起內功來。
自得授碧火功以來,耿照無一日將功課撇下,身兼“入虛靜”與“思見身中”
兩門奇術,使他得以不受時空之限,在心識內盡情練功,而耿照也不負這些奇遇,將一個“勤”字做到極處,方于短期內突飛猛進。
換成是別人,縱有碧火功、化驪珠加身,缺乏這份日日勤勉、寬緊不輟的死工夫,斷無法在數月間精進如斯,在蓮覺寺遭遇李寒陽時,便無足以重鑄劍脈的扎實根底;在邵咸尊的“道器離合劍”之前,也決計不能熟練地耙梳招式,去蕪存菁。
“奇遇”之所以成就非凡,令他百尺竿頭,蓋因耿照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,當異變猝然降臨時,方能突破逆境,轉危為安,實非幸致。
他在虛空完成周天搬運,練得幾路“薜荔鬼手”熱身,一動念間場景變換,又回到朱城山后的長生園,木雞叔叔癱在檐下的竹制胡床里,怔怔望著蔓草叢生的庭院。耿照同他閑聊幾句——當然木雞叔叔從沒應答過——便擎起木樁上的柴刀,玩起削柴如筷的游戲來。
差不多劈完千刀,過往到了這兒,即于虛境里幻出老胡的身影,兩人對拆幾輪“無雙快斬”,再叫出岳宸風,重現鬼子鎮的搏命死斗。三乘論法之后,他明白高手對戰不只是比內外功,亦注重精神境界、心性修持,那怕只稍遜一籌,便是生與死的差別,對手又換成李寒陽,以期能夠重現貫穿鼎天鈞劍的會心一擊。
而現在,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著“落羽天式”。
在虛境中練功與現實并無不同,現實里無法做到的,于虛境一般的辦不到。耿照數百次的練習,莫不止于提氣上躍、直至巔頂的一霎,隨著時間流逝,適才周天搬運而生的內力,又漸漸被體內的深淵所吞噬,到后來,連躍起都頗有些吃力,一身功力復歸于無,成了丹田空空如也的普通人。
深淵“吃”掉碧火功的內力之后,便由化驪珠接上供應,若非驪珠奇力源源不絕,照這般吸法,耿照早已枯竭而亡。按他所想:這無底深淵既因“落羽天式”而開,或能以同樣的方式閉起,如今看來,興許是一廂情愿了。
但有件事,耿照始終無法釋懷。
——被“吞噬”的內力與驪珠奇力,究竟到哪兒去了呢?
力量不會憑空消失。信手一劈,無論用的是內功或蠻勁,力量就是力量,這一記定然留下痕跡,要拮抗還須多費氣力,或賴巧勁騰挪,才能化于無形。
以耿照被吞噬的內力,指不定都能再造出另一名耿照來了,更遑論源源而出的驪珠奇力……這些力量不能憑空消失,耿照能清楚感覺它們自體內飛快逸去,卻無法解釋去了哪里。若能解開這個謎,距揭露“殘拳”之真貌,便僅一步之遙。
耿照“篤!”一刀劈在樹墩上,余震隱隱,自刀柄反饋而回,無論手感勁道,皆來自深層意識的精細模擬,真實一如先前無數次落刀墩上;就連拔起刀來,留在墩上的刀痕、透出斫裂處的鮮烈木氣等,俱與現實一模一樣。
他心頭一凜,旋腕舞了個刀花,驀地反手一掠刀頭斜出,烏沉沉的柴刀于極小的范圍內突然加速,直欲剖開空氣,竟自鋒緣逼出一抹銳光,燦亮如灼,正是《霞照刀法》中的一式“分輝照雪崖”。
這刀乍出倏停,位移幅度小得出奇,光芒消失后,才聽“颯!”一聲低咆,風壓現于三尺外,壓著地面青草筆直掃去,七步后方沒,竟是一記隔空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