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夜于郁小娥,堪稱惡夢重現。
突破禁道的防護之后,鬼先生以大隊迅速制壓了八部分壇。
明火執杖的數百名彪形大漢破門而入,將天羅香弟子從被窩里拖將出來,于各壇覓廣間集中囚禁,迎香副使以上,則押往居中的半琴天宮;如此,只須留下少數的金環谷人馬看守,用不著分散大隊,至眾人浩浩蕩蕩開入天宮時,金環谷一方仍保有七成以上的兵力,對付駐守天宮內的教使及仆婦等足矣。
來得及察覺并出手抵抗的,不過寥寥,持續的時間也相當短暫,縱有頑抗者,很快也在懸殊的人數差距之下,不得不棄兵投降。雄踞一方、威鎮東海的黑道魁首天羅香,便于星垂四野的夜幕下寂然淪陷,莫說血流成河玉石俱焚,就連掀倒的燈苗燭焰都沒燒起一盞,說是“束手就擒”似乎并不為過。
郁小娥非常瞭解林采茵──雖說唯一不解處便教她重重摔了一跤──當耿蘇逃入禁道、鬼先生喚出埋伏兵馬,她便知大勢已去,眼下重要的是先活下來,才能說得上“以后”鬼先生似無殺己之意,只恐耳畔有賤人撓風。郁小娥盱衡形勢,完美演繹出令林采茵滿心舒暢的順服姿態──對林采茵下跪磕頭、甚至哀聲求饒,不過徒然令其生疑罷了,內四部與外四部的不合就像刻進了身子里,是胎里帶的,心不甘、情不愿,又不得不然的無聲俯首,毋寧才是此刻應有的表情。
郁小娥做來一點都不難。她為自己沒在禁道里,甚至是在定字部分壇時一刀捅死林采茵,心底不知自罵了多少遍。那樣的悔恨濃如煙膏,想拌還黏箸子,輕輕一攪便涌出撲鼻的惡臭,中人欲嘔……但這些林采茵不會懂,所以看不穿。
果然那婊子帶著征服者一側的高傲姿態,冷笑著糟蹋她幾句,注意力便轉到他處去了。
郁小娥隨大隊穿過甬道,為了證明自己的忠誠,在鬼先生眼皮子底下集合定字部上下人等,命其逕入偏廳,取鐵煉牢牢鎖起窗門,另四位身帶教職的手下則攜與同行。她自掌壇以來恩威并施,定字部諸女深夜見大批外人入谷,固然驚疑,在她井井有條的指揮下,仍是依言就位,即被囚于偏廳內亦無人興亂。
鬼先生嘆道:“代使御下,令人大開眼界!給你一支兵馬,怕能上陣打仗啦,未必便輸慕容柔。”
左右皆笑。郁小娥沒忘了自己此際的身份,離階下之囚不過一線,未露絲毫不忿,斂目垂首。
“主人不棄,當效犬馬。”
鬼先生點點頭。
“你這等人才,須得天羅香死光了整批的護法教使,才有上位的機會,冷鑪谷落得今夜這般下場,實不意外。
“從今天起,你便是正式的織羅使啦,毋須代理。這兩天你給我提份清單來,看外四部的教使職缺,有哪些合適的人選。這些人以后都得要在你手下當差,莫選拍馬逢迎的無能之輩。”
周圍本有些還在笑的,這時才收了笑聲。林采茵抿著一抹甜絲絲的笑瞇眼瞅她,眸中卻無一絲溫潤之意。
“……多謝主人。”
郁小娥福了半幅,想起無論鬼先生是認真抑或試探,這時若不露喜色,難免受疑,身子微微發顫;再抬頭時,已是一副喜不自勝、又苦苦按捺的模樣,待與林采茵目光一觸,復又低下頭去。
鬼先生正欲邁步,忽然想到了什么,轉頭道:“我聽說你養了批綠林豪杰,明兒都讓他們移駐谷中。當中有身手好的,一樣造冊呈上,我用得著。”
“是,小娥遵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