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垂手輕應,無比乖巧。四周的金環谷豪士至此才明白這名嬌小麗人并非俘虜,任人狎玩輕戲;她不僅是主人的股肱,眼下還升了職,地位比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都要高得多,不禁收起了垂涎睥睨之色,不約而同地讓出道路來。郁小娥仍是一派俯頸斂眸的乖巧模樣,并未有什么改變。
大隊出得定字部,要不多時,余七部亦一一弭平,連刀劍呼喝聲都不多,郁小娥猜想是黑蜘蛛暗中援手,出其不意地拿下了教使以上的領導階級,推進得格外順利。
眾人簇擁鬼先生與林采茵進得天宮,占據了議事大廳;趁著豪士們四出拾奪,鬼先生摒退左右,逕入內堂,解髻梳發、重新結起,戴一頂飾有明珠鳳翅、做工精細的金冠,換上了預先備好的烏綢開氅,兩肩飾有布甲模樣的織錦披膊,左胸以金線繡出蛛網圖樣,腰跨掐金長鞘的珂雪寶刀,既有武將之威風,又不失精致講究。
鬼先生打點妥當,掀簾而出,不一會兒工夫,內四部的教使接連被押入大堂,大多披著睡褸,衣衫單薄,模樣既驚惶又狼狽,白日里的高傲驕橫全被打回原形,盡是二八年華的無助少女。
金環谷眾豪士見狀,怪叫聲、口哨聲不絕于耳,淫邪目光不住在少女們玲瓏浮凸、幾近半裸的青春胴體上巡梭,偌大的廳堂里頓有些悶燥起來,“骨碌”、“骨碌”的吞涎聲此起彼落,空氣中浮挹數百名魯男子的汗臭與腥臊,為次第升高的體溫一蒸騰,竟連夜風都吹之不散。
林采茵捏著手絹,巧妙地以薰了香的紗袖掩鼻,沒敢說什么,倒是鬼先生待不住了,蹙眉揚聲:“云總鏢頭何在?”
一名豹頭環眼、蓄著短髭,面上刺有一行金印的勁裝漢子越眾而出,抱拳應答:“云某在。”
“有勞總鏢頭,先帶弟兄們出去,錦帶以上留下。其余人等就地歇息,勿要喧嘩,也不許擅離,騷擾天羅香的姐妹。若有違者,你且看辦。”
金環谷將募來的江湖豪士分作五等,發給錦、青、玄、赤、褐五色腰纏,最高是錦帶,最低則系褐帶。翠十九娘秘閣出身,武功非其所長,分等只為易于管理,高低多半看的還是來歷,如陳三五出自鄲州龍妻觀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派,縱使身手了得,也只系得玄帶。
被稱為“云總鏢頭”的漢子名喚云接峰,出自央土武學名門通形峰,一手“通形勢掌”沉雄巧變,算得是內外兼修的高手。當年藝成之后,云接峰受聘于東海首屈一指的鎮海鏢局,年紀輕輕便坐上了總鏢頭之位,某次護鏢時與人相爭,糾纏之下,失手打死對方。
這種事在道上可說是司空見慣,況且亮旗喊鏢之后,對方仍撕臉破盤,執意動手,按江湖規矩,直與劫鏢無異,本是打死無怨。豈料對方家人一狀告上府衙,鏢局東家聽說新到的鎮東將軍不近人情,恐受牽連,不肯花銀子打點,云接峰遂被捕下獄,坐了幾年黑牢,仇人仍不罷休,買通衙中押司,將他提了給北關派往各地死牢拉丁的“兩生值”不由分說刺上金印,押送北方。
中途,領兵的官長見他儀表堂堂,談吐不凡,探聽之下才知有冤,不忍他在北關了此殘生,安排在距東海最近的一處草料場里,三年后以軍伕除役,還領了筆薄俸。
云接峰離開軍伍趕回東海,等待他的卻只有妻離子散、家業無存,人生至此無味,最終流落街頭,潦倒待死。十九娘素聞央土云氏及通形峰的名頭,知此人應有大用,這才將他帶回了金環谷。
云接峰與“目斷鷹風”南浦云等,俱是十九娘麾下少數搬得上臺面的人物,所系的錦帶不同旁人,上綴青玉,又稱玉帶。放眼金環谷之中,有此待遇者不過寥寥四人,相對于其他素質參差、良莠不齊的江湖豪士,無論武功或出身,都穩壓旁人一頭。
果然云接峰聞言一抱拳,回頭沉聲道:“走!”
也不理旁人,“潑喇!”
一振袍襴,率先跨過高檻。青帶以降的金環谷豪士們雖不舍,想多看衣不蔽體的少女們幾眼,掂量難當“通形勢掌”一擊,只得摸摸鼻子魚貫而出,大廳里一下剩三十人不到,約與被押的天羅香教使相當。
鬼先生于丹墀之上環視全場,見郁小娥立于階下,雜在錦帶豪士之間,怡然笑道:“來人啊,給郁教使看座。”
天羅香群姝中反應快的,見定字部五人皆未遭捆縛,也不像穴道受制的模樣,早生疑心;聽得鬼先生一說,頓時明白是誰出賣了教門,無不扭過螓首,對郁小娥怒目而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