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先門主……先門主……”
她本欲抗辯,突然發現自己對這位“先門主”一無所知,自她入谷以來,天羅香主事者一直是姥姥,再大點才知門主是不常露面的雪艷青;這位身量出挑、毫不遜于昂藏男子的武癡門主一年到頭都在閉關,直到教門開始對綠林用兵,才較往昔易見。
孟庭殊這才驚覺:自己連“先門主是雪艷青之師”一事都不知道──倘若真有其事,非是男子信口胡謅的話。
天羅香不重宗脈,也未如其他正邪門派,依字輩排行區分長幼,除了極少數的特例,教內授藝的兩造之間,不會刻意定下師徒名分。
“恐怕姥姥也沒告訴你們,”
丹墀上的男子續道:“殺死八大護法、幾乎毀滅天羅香的明姓女子,亦是先門主之徒、雪艷青的師妹,她與天羅香的過節,乃教內的派系、權位斗爭,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敵人罷?”
孟庭殊無言以對,雖仍怒目相視,心底不無動搖。
蓮覺寺一戰失利后,教門內流傳各種耳語,其中一項,便是“那賤人使的是本門武功”據說出自照拂重傷護法的使女之口,雖被方護法等嚴密禁止,最終仍泄漏了出來。
黑衣男子彷彿看穿她努力抑制的疑惑,露出俊朗笑容,和聲道:“雪艷青并非真主,不過是姥姥為了私心,推出來掩人耳目的傀儡,此事護法們多半知曉,有的是不敢說,自也有同流合污,一意掩藏的。
“天羅香本有師徒傳承,也區分字輩排行,講究宗脈,與江湖上盛行者并無二致。是蚳長老為了掌握權力,培養親己,才于近十數年間抹煞舊制,歪曲成法,造成如今不倫不類的怪異景況;若非如此,怎輪得到她中意的人占盡好處,余人卻只能撿殘羹剩飯吃?”
孟庭殊與夏星陳對望一眼,不約而同想起了盈幼玉,忽覺此人所說,未必不是道理。有了師徒便有宗脈派系,雖有嫡庶親疏之別,要是太過厚此薄彼,仍不免受人非議。
但天羅香沒有這些“包袱”資源的分配全操縱在姥姥手中,她看上的便拿得多,拿不到的人,亦無同宗一脈的師父長老出面代為爭取,只能黯然接受。便在姥姥刻意培植的人里,彼此之間也沒有上下相因的羈絆,人人只向姥姥負責,如左晴婉左護法失寵了,方蘭輕方護法仍是姥姥的鐵桿嫡系,不會為“師姐”抱不平;方護法指點過幼玉劍法,但盈幼玉不會以方系人馬自居,永遠只是姥姥的親軍……
鬼先生靜靜看著自己投下的這包硝藥,在少女之間醞釀發酵。
并非所有人都像孟庭殊這樣腦筋靈活、積怨甚深,然而一旦惡意成形,姥姥對她們做過的事,無論好壞,將有另一番令人發指的詮釋。由內部崩解敵人、讓她們徹底變成自己的一部份,毋寧是最高明的征服手段。
他滿意點頭,瞥了林采茵一眼,低道:“好生打點,我去去就回。”
林采茵碎步趨近,小聲道:“我陪主人一塊兒去。”
鬼先生笑道:“你想讓我把場子留給郁小娥么?”
林采茵欲言又止,終究還是咬著紅嫩的櫻唇,退到了一邊。
鬼先生神采奕奕,抬頭朗笑道:“我是不是空口白話,蚳長老自會給諸位一個交代。我與諸位決計不是敵人,而是因緣牽系、一脈相承,諸位日后便知,此際毋須憂慮。接下來,我將請林代使與諸位說分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