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下連不通世務的談大人,都覺“惡奴欺主”了i待客尙且如此,莊主長臥病榻,豈有好臉色看?由西宮對秋霜潔不冷不熱的口氣、任意支使的態度,以及仆婦對小姐的冷若冰霜,可想見如今莊園之內,究竟是何人作主。
梁斯在從一名明珠割愛的追求者,搖身一變成為手綰重金的買家,姿態明顯不同,乜著小眼珠子撣撣積塵,拈了拈指尖灰,沒好氣道:“諒你這兒也沒甚好吃好玩的,別浪費大伙兒的辰光,快把小姐喚來,陪公子爺樂樂。”
他一路行來,莫說象樣的護院武師,連一名男丁也沒瞧見,眞要發起橫來,光靠隨行的家丁伴當,質量均遠勝孱弱的浮鼎山莊,算上寧函青、王子介帶的人,夠把莊子拆平兩回了,益起輕視之心,自入廳以來,意態漸囂,顯露出驕悍本性。
從人雖留諸廳外,但山莊人丁寡少,難生威嚇,眾人或坐或站,三三兩兩圍堵廳門,任意嘻笑,甚無規矩,儼然將此地當成了少爺常去的風月場,專等粉頭來獻色藝。
談劍笏看不過眼,卻不好挺身,咬牙低啐:“涇川梁氏偌大家底,怎教出這般下人?秋家人丁單薄,不如喚來碼頭上的腳夫,好過教外人耀武揚威。”
適才在棚里為秋霜潔大抱不平的腳夫,全被阻于莊外,無一得進。
自總管西宮川人現身,當地土人便沒了聲音,可見這位總管平素的作風。梁斯在等判斷秋家落入外人把持,此亦是重要的依據。
“你不覺得,管家一名鄉人也不放進來,”蕭諫紙淡淡一笑。“顯然有恃無恐么?”談劍笏聞言凜起,又覺得有幾分道理。
西宮川人立于主位之前,并未踰矩就座,面對放肆的梁公子,冷著一張不茍言笑的瘦臉,不緊不慢道:“我家小姐頗擅箏藝,諸位若不嫌棄,在下便請小姐為貴客們鼓箏,如何?”
梁斯在料不到山莊之內,眞有青樓教坊的樂子,大聲叫好。西宮川人命仆婦延小姐前來,要不多時,艷麗的綠裳少女分開人群,漫步而入,滿廳喧嘩一霎悄靜,呼吸、心跳清晰可辨。
秋霜潔的翦水瞳眸分外空靈,行走間微踮足尖,輕飄飄如行于云端,半點不像活人,徑至主位坐落,彷佛日常便是如此。西宮川人忽道:“小姐,今兒咱們不坐這兒。”
秋霜潔似有些迷惘,蹙著姣好的勻細蛾眉,千嬌百媚的小腦袋瓜子輕斜,喃喃道:“不……不坐這兒?”聽似童音,覆誦話語的舉動一如女童,偏又不像存心做作,畫面雖美,卻透著股難言的怪異。
西宮川人點頭。“是,今兒不坐這兒,要坐那頭。”一指琴幾。兩人對談間,仆婦已將箏子、蒲圑擺布妥適,燃起裊裊獸香,廳內平添一縷古雅。
秋霜潔乖順點頭,輕移蓮步,于幾后坐定,露出一抹興奮之色,如頑童放入沙坑,便要大鬧一番,俏皮的模樣更添艷色。
“慢!”西宮川人的語氣嚴峻起來,及時喝止。“不是現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