談劍笏出身的赤鼎派雖也是火工一脈,卻視隕鐵、奇金等異材為小道,專研技藝,鍛煉內外功力,務使施于制程中的功夫無可取代,由凡鐵中鑄出神兵來,故未聞“銷金熔隕”而成的連城劍。
而幡宮島田氏一脈,靠采珠發家,數代之間,累積銀錢巨萬,富居五島之首。
島主田初雁以廣捜歷代書家名帖聞名,尤好帶“窮”字的,其出入排場甚大,所打旗號“窮律其身,達澤天下”、“寒隨窮律變,春逐鳥聲開”等,均由著名法書中臨摹繡制,命從人隨身攜帶,可見愛甚。世人遂呼“窮爺”,田初雁也不以為意。
他的宅邸以“龍王殿”為名,豪奢自不在話下,島上還有條著名的“眞火熔金道”,傳說是天外奇鐵墜落凡塵,撞擊山體,在蟠宮島的山棱間犁出一條十幾丈長的筆直軌印,所生之高熱不僅焚盡老林、令沙巖熔成生鐵般的烏亮結晶,地表更滲出金液,而后凝于巖隙,宛若細密蛛網。無論于日光月華,乃至星耀下,整條溝槽俱是金芒鑠亮,似金澆鑄,故稱“眞火熔金道”。
田家對此奇景,及造成奇景的天外隕鐵極為珍視,便是五島盟友,等閑也不讓見。
田初雁耗費半生心力,浪擲銀錢無算,終于試出镕鑄隕鐵的法子,特聘高明匠人,鑄成一柄吹毛可斷、鋒銳無匹的寶劍,笑曰:
“我家的不世奇景,終有面目見人了!”
適逢秋拭水登門求鑒,兩人遂結莫逆之交,而后更是慷慨出借,以弭平妖刀之禍。
這柄連城劍在珍玩界頗負盛名,蓋因蟠宮島田氏出產東洲皮光最高、成色最好的大品瑺珠,與各地珍寶古玩商往來密切,其中不乏目光如炬的名家。田初雁可不是財大氣粗的土財主,累世富貴,品味出眾,挖空心思打造的華美利器,便以珍玩目之,亦是價値連城。
寧函青曾在幾本鑒品的箚記中,看過連城劍的記載,莫不惋惜妖金毀劍,連柄鞘殘部亦未尋回,可惜了其上頂尖工藝云云,故爾知悉。
如梁斯在等一問三不知,那是連書也不讀,鎮日花天酒地的草包。寧函青未及弱冠就被外放歷練,好歹也是豪商之子,對古董珍玩本有涉獵,靈機一動,遂提出這等難題,藉以擠兌浮鼎山莊。
西宮川人面無表情。“公子爺就看這柄?要不要換?”說得彷佛莊里有幾十把連城劍似的。
寧函青見他不假思索沖口便出,內心惴惴:“連城殘劍失落數十載,人說毀于妖金,尸骨無存,難不成……眞在浮鼎山莊?”
他刻意索此劍來看,還有另一項考慮:連城劍的鞘裝、柄鍔,可說是蟠宮島田家財富品味的象征,其中更有一樣稀世奇珍,等閑難以仿造;就算按圖打造贗品,該花的工本及匠酬,一樣也省不了,誰人肯下這種本錢?便看這陳舊的宅邸、荒蔓的園林,也知浮鼎山莊干不了這事。若非指定鑒賞連城劍,西宮川人拿出任一口劍器來,以寧函青商人之子的出身,豈辨得名劍眞偽?
莫再猶豫了。這……必是虛張聲勢無疑!
寧函青下定決心,迎視階上那張冷漠如巖的面孔,信心十足。
“不換!在下就看這連城寶劍。請總管為我取來。”
西宮川人取出一本泛黃簿冊,翻找片刻,道:“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