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聶冥途明顯不受控制,三番四次出言挑釁,擾亂盟會進行,哪還像是暗樁?簡直就是來砸場子的。鬼先生靈機一動,笑道:“狼首勿憂,在下沒有這個意思。試想,若盟會眞能成,在座諸位均是七玄同盟的重要股肱,折了任一人,都是本盟難以承受的損失——”
“但要是盟會不成,死了也就沒關系啦。”
聶冥途故作恍然,笑得不懷好意:“明白明白。就是說人人都能對門里的那把刀——倘若有的話——發表意見,決定讓不讓交上。萬不幸連半把妖刀都沒有,像那個什么木什么陰的小花娘,便只能在一旁湊熱鬧,一并給旁人代表了,是罷?”
眾人這才發現,明明是一早便等在了禁道里,但通往祭殿的路上,桑木陰使者一直走在隊伍最末,只見燈后似有一抹窈窕身影,望不清形容。聽聶冥途一說,十幾道視線不約而同,交錯巡梭,赫見燈籠仍停在階頂入口處,并未隨眾人走下。
雖說初蹈險地,謹愼些是好,但怕成這樣,委實太不象話。漱玉節本就懷疑是鬼先生安排的暗樁,否則逾百年不曾在江湖上聽過的萬兒,怎能說找便能找著?
對照鬼先生的當道裹脅,登時了悟:“難怪他敢夸口。這滿廳諸人,不知有多少是披了各門外皮的狐貍?”
面對聶冥途的刁難,鬼先生倒未顯得窘迫。
“持刀者發聲”的說法,最初在無央寺就被拿來攻擊過鬼先生,只是后來他以慷慨到近乎絕對不利的條件,堵住了眾人之口。但這個疑慮始終都在,聶冥途深知人性中“利己為先”的弱點,想必之后若有機會,應不介意反復再提。
鬼先生可不想一而再、再而三地應付其纏夾,涴且南冥惡佛若無加盟之怠,以他的武功,確實是一大麻煩;陰宿冥無論修為或資歷,均扛不住惡佛的獨斷,若能挑撥狼首與之互斗,將是最上算的選擇,靈機一動,笑道:“狼首無妖刀,難免有此疑慮。這樣罷,在場縱無妖刀,亦屬我七玄宗脈,他們的聲音不能被置之不理,在下建議:未能持有妖刀的宗派,亦可從中斡旋,如見持刀者不愿將刀插上刀座,可表達規勸之意,毋須拘泥派別;但為公平起見,只能以一次為限,狼首以為如何?”
這樣一來,無刀之人的分量突然膨脹了不少。
如持有食塵玄母的漱玉節,至多只能代表五帝窟一脈,決定是否支持同盟,但無有妖刀的陰宿冥,卻能在前者拒絕加盟時予以“規勸”;萬一規勸成功,令得她回心轉意,日后盟成論功行賞、坐地分贓,所得當不遜于持刀投票的贊成者。
此法看似人人有獎,但仍對鬼先生最有利。
有了這個出格的“規勸”之法,萬一惡佛存心作對,可提出“規勸”之人不限于集惡道,聶冥途若肯出手,縱使不勝,惡佛也不能毫發無傷;己方手里還有祭血魔君、蛆狩云,萬不得已時,漱玉節、游尸門二尸這等受裹脅而來的“客將”通通都能上場,車輪戰之下,還怕奪不回赤眼?
陰宿冥心機不深,見利朝三暮四,必不反對這憑空得授的大禮;聶冥途唯恐天下不亂,名正言順得了發言權,哪有甩手不要之理?果然冷笑連連,不再抓著小辮子窮追猛打。
鬼先生甚是滿意,正打算繼續說下去,卻聽一把磨砂般的磁震低嗓響起:“敢問門主,這個‘規勸’,是怎么個規勸法?以武力一決高低么?”
卻是惡佛。
鬼先生心想:“你也知要來對付你么?倒是個明白人。”
揮手笑道:“耶,惡佛言重了。‘規勸’云云,自然有千般方式,可討人情,可說道理,萬一要比武較量以力服人,也不是不行,大伙兒點到為止,莫傷和氣,當作同門切磋便是;人人用的法子不同,端看個人喜好。若問我個人,還是比較喜歡將道理說明白的。”
惡佛眉眼低垂,遂不再言語。
鬼先生自背后刀匣中,取出離垢妖刀,走到右首的第一座白玉刀臺之前,朗聲道:“既已議決,我便拋磚引玉,頭一個表態。我狐異門,贊成七玄結盟,共御外侮,共存共榮,光我鱗族,飯我祖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