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猶豫一霎,眸光倏凝,低喝道:“符姑娘!再打下去,將有性命之憂,快住手!”
雙臂運勁,以食塵將她往后一送,逼退開來。翠明端再不通世練,也知拿刀的對手不同于赤手空拳,不是悶著頭猛刺就能取勝;況且,主人并沒有下令讓她殺了這個猴兒似的小老頭。
嬌腴的白衣少婦拄劍而起,卻未擺出防御架勢,空茫的視線徑投塔頂,詭異得難測深淺,一時間薛百膳、陰宿冥未敢輕近,試圖從她全無道理的舉措中,瞧出點兒端倪來。
鬼先生居高臨下,從老人枯痩如鐵的身形,一路看到他手上的長柄刀,忍著不豫,含笑道:“老神君忽入場中,莫非有什么見教?”
薛百膳哼的一聲,翻著怪眼,冷笑:“我對你那‘規勸’什么的無聊把戲沒甚興趣,你這些花樣,我也看夠了,不想再奉陪。我始終知道你不是你阿爹,拿活人同死人比,也沒什么意思,可惜你自己不知道,你和你爹差得遠了,連模仿他的資質也沒有,只能搞些花俏把式。七玄同盟也好,狐異門也罷,交到你這種人手里,就是‘完蛋’兩字。你弟弟比你象樣多了,起碼是條漢子。”
刀指符赤錦,冷道:“我老人家年月有限,不想浪費辰光,我要帶這女娃娃走,若游尸門沒意見的話。以后有閣下的什么事,都毋須叫上我。”
眸光微抬,見臺上白額煞壓低笠沿,扭過頭去,沖他擺了擺手,應是答允之意。
鬼先生白挨一陣數落,句句刺耳,全是他不愛聽的,怒火中燒,卻不好當眾破臉,徒顯量狹,強抑殺心,笑道:“神君指教,在下必定銘記在心,殫精竭慮,以求改進。神君去意堅決,我也不敢攔阻,一會兒我讓屬下為您帶路。請。”
抱拳一拱,余光卻膘向漱玉節。
毋須多此一舉,漱玉節亦知是挺身的時候,清了清嗓,俯首開聲。
“老神君離去不妨,還請留下食塵。待此間諸事議畢,妾身再出谷與老神君會合。”
薛百塍默然良久,抬頭喟嘆道:“宗主,你就忒想合并七玄,由五島之主的身份,降為所謂盟主的馬前卒,放著宗祠不顧,甘為野心家驅策么?”
蒼涼痦啞的語聲里聽不出憤怒或憎恨,只覺說不盡的寥落。
漱玉節淡淡一笑。“老神君所說,此際并未發生,妾身敢擔保以后也不會。”
薛百膳疏眉緊蹙,一指方塔上的鬼先生:“你瞧好了,這等樣人,便與那岳賊一般無二,金玉其外,敗絮其中,符家丫頭是傻了,才會引狼入室,釀成巨災。宗主聰明絕頂,機關算盡,豈能再犯這樣的錯誤?”
說到“機關算盡”四字時,切齒之甚,喉底如奔雷滾動,唇齒間彷佛都能嚼出星火渣子來,不知怎的,卻未予人憤怒之感,而是無比沉痛。
漱玉節自知他口里的“符家丫頭”,指的是符若蘭而非符赤錦,料想祭血魔君既與鬼先生是一路,棄兒嶺上調虎離山,借機對薛百媵說了些什么,也不奇怪;對照老人再現時滿臉不豫,怕是東窗事發,難以善了,才有以食塵刀相托的舉動,一方面是安撫,另一方面,亦是徑行試探。
薛百膳性格雖古怪,行事卻是磊落光明,決心要反,決計不受漱玉節賣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