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先生哭笑不得,見雪艷青畢竟停下了攻擊,忙打蛇隨棍上,倒持寶刀舉起雙手,示以無備,怡然笑道:“眼下是七玄會盟的場子,不涉私怨,門主也看見啦,若不能阻止惡佛,拖將下去,難免出現死傷。要不咱們先連手解決了這一樁,大會也才能進行不是?”
便在兩人對峙之間,后方戰團再度生變,只聽一聲悶哼,一團灰影猛被發狂的惡佛揮了出去,于半空中曳開一抹長長血線,背脊重重撞在階下、復又彈起,整個人如泄氣的皮球般連滾幾匝,才得頓止,竟是薛百膳。
“……老神君!”
符赤錦與漱玉節雙雙驚叫,可惡佛巨軀一擰,赤紅雙眼照定距離最近的漱玉節,怒吼而至。漱玉節豈敢托大?左刀右劍、以攻掩退,若非染、媚二妹救得及時,怕也要繼薛百媵之后,落得筋骨摧折收場。
符赤錦不顧嬌軀猶虛,拎起裙裾,裙下蓮瓣似的繡尖交錯,飛快趨前,將薛百媵扶靠在懷里,見他口鼻溢血、面如淡金,微微凹陷的胸口不住痙攣起伏,出氣多進氣少,顯是受傷不輕。
“神君……”
符赤錦身上本攜有傷藥、水囊,棄兒嶺上被聶冥途瞎纏夾一陣,那只小巧的羊皮薄囊不知遺失在何處,眼見老人呑咽困難,顧不得禮數,將藥丸嚼碎了和著香唾,吐在掌中,徐徐鋪喂。薛百滕服下藥唾,咳出些許血沫子,渙散的眸焦漸漸凝聚,忽然笑道:“妳……妳小時候生病,不肯吃藥,我曾……我曾拿稀蜜和藥末喂妳,便似這般。妳……妳爹說大夫吩咐,病中不可食甜,我說:“那也容易,我打到他改口,也就是了。””符赤錦眼眶一紅,險險掉淚,強笑道:“哪有這樣的?這事我不記得啦,那時還小罷?”
老人勉力一笑:“年紀大了,不記近事記遠事,等妳再大些,慢慢便能記起。妳小的時候,可鬼靈精了。”
自岳宸風入主五島之后,兩人再不曾這樣說話,但符赤錦清楚記得幼年時,她與薛公公是很親的;抱著老人漸漸失溫的身子,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助與彷徨油然而生,忍淚含笑道:“我又不是小孩子,估計一輩子都想不起來,待老神君養好傷,再細細說與我聽。”
薛百媵艱難地動了動下頷,似是搖頭,緩過一口氣來,打起精神道:“我有些事,要趁現在告訴妳,要不有個什么萬一,我死不瞑目。”
將在荒林里遭遇魔君、受他暗示而悟之事,扼要地交代一遍。
符赤錦聽得杏陣圓瞠,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驀地想起適才眾人與惡佛交戰,漱玉節奮勇當先,分持食塵玄母,架住了惡佛的攻擊,替眾人爭取些許喘息之機,久戰無力仍不肯退,千鈞一發之際,是薛百膳挺身替她挨了一記,才受如此重傷,心想:“騷狐貍是何等人,豈有舍己為人的道理?這是……這是借刀殺人的毒計!”
思之背脊生寒,咬牙道:“恐怕她也知風聲走漏,才故意引你……老神君,你中計了啊!”
老人淡淡一笑。
“沒奈何,但教她一天還坐在宗主的位子上,老夫便須為她舍命。明知是計,卻無第二條路可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