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棧雪可沒想忒容易便放過他,悠然笑道:“因為他們看透了你的無聊。你所做的一切,有用的不過是多此一舉,即使不做,本來也都能起作用;沒用的,做得再多依舊是不生效用,而你卻一而再、再而三,樂此不疲。看在眾人眼里,有什么比這更傻的?
“合并七玄,可以霸道為之,領狐異門之精兵,明刀明槍,鐵血攻伐;此雖下策,但勝者為王,乃是天經地義,服力不服理,誰來皆須低頭。要不,于此間設下擂臺,比劍奪帥,光明磊落地決出一名頭兒來,雖是中策,亦不失正道。
“上上之策,可效你父胤丹書,拋棄骯臟污穢的手段,以德服人,糾合群力,無論成或不成,總能留下王道之名。可惜,你不行霸道,代表對自身的實力毫無自信,煥發于外,人皆不服;假大會之名義,乍看欲行正道,卻無磊落一決的膽魄,手段頻出,不干不脆,豈能不落笑柄?最后,丑事都做完啦,居然還想攤上個王道的聲名,你究竟是蠢到了何種境地,居然以為這樣能夠成功?”
全場悄靜靜的,彷佛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見。也不知過了多久,驀地響起掌聲,卻是聶冥途撫掌搖頭,難得連一句刻薄話都沒出口,似不想稀釋這番話的殺傷力,品味再三,余韻無窮。
她以優雅動人、略帶嬌慵的口吻娓娓道來,刺耳之至、輕蔑之甚,遠勝世上一切污言穢語,偏又入情入理,頭頭是道。鬼先生再難隱忍,勃然色變:“明棧雪!妳一個反出門墻、四處屠戮宗門的外人,跑到七玄會上大放厥詞,將七玄群英至于何地?妳────”“又錯!”
女郎咯咯嬌笑,輕易打斷他的低咆,揚眉道:“怎就是學不會呢?資質忒差,誠朽木也!這種時候該做什么,我示范給你瞧瞧!”
衣袂微動,宛若謫仙落銀河,雙掌一并,潑剌剌地撲向鬼先生!
鬼先生早動了殺意,手按刀柄,卻不忙出招;本擬女郎落至身前,珂雪寶刀藍芒一掠,將她攔腰橫斷,教這妄逞口舌的賤婦吃盡苦頭,卻求死不能,方能稍解心中之恨。豈料一刀掠出,女郎飛仙一般的形影忽然消失,身側溫香襲至,鬼先生未及回身,腳下飛轉,挪避的同時連出三式,晶芒如蛇竄,無一不是“天狐刀”的精妙招數。
女郎如有天心通般,無論奇銳的晶刃如何刁鉆,婀娜曼妙的身形在藍汪汪的刀芒間乍現倏隱,似無實體,珂雪刀卻只能掃斷殘影,連她一根頭發都碰不著。鬼先生自己便是輕功的大行家,明棧雪身法再快,也決計不能勝他這許多,心念電轉,登時會意:“是了,她定練有一門長于感應的奇異功法,能料敵機先,見微知著,用于被動防御,總能快我一步避開要害;一旦采取主動,卻無如此優勢。”
加緊攻勢,不讓女郎緩出手反擊,左掌忽自刀芒中穿出,連圈帶轉,左推右挪,與刀路并非相輔相成,而是各自為戰,各不相屬,卻又全無捍格干擾的問題,彷佛左右半身一分為二,雙邊輪戰明棧雪。
這等“分心二用”的奇能全無道理,直是聞所未聞,明棧雪以碧火神功的先天胎息預測“天狐刀”的刀路,卻防不了他左掌點拍挑捺,異軍突起,剎那間似是陷入以一敵二的局面,偏偏其中一人的攻擊碧火功若非全無感應,便是感應與實際面臨的招式不符;猶豫之間,形勢大大不利。
而鬼先生的殺著卻還不只如此。
遠處臺間,雪艷青只覺他左手所使,無比眼熟,看明棧雪拆解片刻,要說刁鉆詭異,比之右手的天狐刀頗有不如,不知怎的卻令女郎險象環生,只消她認眞專對左半招式,就特別容易受珂雪刀壓制,藍汪汪的刀芒接連批下衣角發毛,觀戰眾人的手心里,無不捏了把冷汗,只姥姥眉頭越蹙越深,似看出了什么端倪。
雪艷青畢竟是天羅香第一高手,“武癡”之名絕非幸致,心念一動,驚叫道:“這是……本門的武技“洗絲手””
鬼先生穩占優勢,百忙中猶能分心還口,邪笑道:“紙長老已奉我為天羅香之主,冷爐谷舉門投降,盡在我之掌握。區區武技,豈能難得倒我?”
“洗絲手”雖非什么上乘的武藝,卻是天羅香諸般外門之基礎,推挪運化,以柔克剛,尤利于身嬌力弱的女子修習,向來是七玄中極具標示性的武學。鬼先生所使,非只是徒具其形而已,他在授與染紅霞《玄囂八陣字》招式的同時,也悄悄觀察紙狩云的應對拆解之法,將招形、勁力運使的特征等,俱都深深刻于腦海,信手翻過谷中所藏內功秘籠后,這路手法于他已無秘密可言。
明棧雪漸趨不利,鬼先生益發囂狂,套路連變,左一招“狼荒蚩魂爪”、右一式“碎骨金輪”竟都是先前場中拼搏,各人曾使的絕招,縱無正宗心法推動,光是凌厲的招式,亦足以使人眼花繚亂。
聶冥途喃喃道:“他媽的!胤家小子邪門。老狼怎不記得收過這個徒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