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先生并不以為自己屈居劣勢。
雖然那只精巧的鏤球金叫子出乎意料,但他也不是全無準備。越奔越近的甲鏗靴響戛然而止,伴隨著此起彼落的慘叫聲,從鳳居這廂看不見發生了什么事,然而想也知道,定是鬼先生在沿途布下了機關,以防事跡敗露之際,必然會循聲趕至的大批甲士。
耿照與明棧雪是刻意避開守衛來此,故未遇上機關布置;此際便要示警,也已來不及了。
失卻皇后這名關鍵人質,鬼先生自非一無所獲。
較之龍皇祭殿內,以一記「寂滅刀」殺敗六名高手的異樣空靈,眼下的耿照明顯已不復那神而明之的詭異之境——這正符合鬼先生的推想:內力能通過種種奇遇提升,毀損的經脈亦可能一霎恢復,唯獨「境界」,決計不能說突破就突破。
世上無數高手,內外兼修、積累甚深,一生卻卡在這兩字上頭,嘗試過所有的可能,看似只隔一層薄薄窗紙,觸手可及,實際上卻如鴻溝,至死皆無由跨越。
耿照在祭殿內的表現太過驚人,回神前后的差異有若天地云泥,鬼先生判斷他便有所悟,境界也遠遠說不上穩固,方才一輪交手,更加確定這點。否則,只消施展寂滅刀訣的空靈異境,一刀便能收拾了自己,何苦以快打快,纏斗不休?
而更好的是:為拯救胡彥之的性命,耿、明二人耗費之甚,或許更甚于表面所見。
明棧雪竄入鳳居、忽施偷襲的那一擊,實已用盡其余力,鬼先生始終防著她故意示弱,才會被輕易打飛。由她撲救皇后的勉強與遲滯看來,她二人俱都輸送了大量內息給胡彥之,再加上馬不停蹄,甫一結束便兼程趕來棲鳳館,鐵打的身子也禁受不住。
(小弟……為兄此番勝利,全是拜你所賜啊!
鬼先生想著想著,忍不住嘴角微揚。明棧雪看在眼里,暗暗叫苦:「這廝雖是小聰明,畢竟看穿了這點。」
她與耿照為胡彥之重塑經脈,耗費不是一般的大,若未善加調養,日后功體不免留下隱患,況乎施展輕功、榨取余力,再與強敵搏命廝殺?
為何會傻到耗費真力救個不相干的人,還同那傻小子一路狂奔而來,投入如許不利之戰,明棧雪都想痛摑自己幾巴掌了,不由得微露苦笑。
誰想得到……偏偏在這種時候心軟啊!
為增加致勝的籌碼,她在打暈任宜紫的同時,也暗中觀察鬼先生的反應,可惜他早有提防,姣好如婦人女子的俊臉上一片淡漠,瞧不出絲毫起伏。
可惜方才與耿照交手的當兒,他沒一掌打死任宜紫,借尸擾敵、乃至在戰斗中取得優勢,本身就是巨大的破綻。胤鏗沒有任何足以說服明棧雪的理由,須對任宜紫的生死如此上心;以他近乎純惡的促狹脾性,但教有一絲余力,便忍不住要令他人痛苦,冷不防打死皇后之妹,教皇后娘娘心神崩潰,轉而怪罪起把人擲向鬼先生的耿照,毋寧更貼合他的喜好。
若換了明棧雪自己,就會這么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