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幾句話宛若鐵錘,重重落在天羅香眾人心頭,連先前還在計較新盟主過于寬大、難免墮了教門威風,暗生不服的,都不禁有些慚愧,心想姥姥和門主奉此人為尊,果非無端,看來不是個心慈手軟、一味姑息的冬供先生。
全場靜默片刻,不知是誰起的頭,眾人齊聲高喊:「以人為城,方能永固!以人為城,方能永固!」音浪直薄云霄,雖是嬌細女聲,匯聚起來亦有千軍之威,響徹山谷?久久不絕。
非屬七玄的胡彥之、染紅霞,亦聽得血沸。俘虜中無論獲罪與否,無不覺得這個盟主年紀輕輕,不惟武功超卓、賞罰分明,還挺有見識,跟著這樣的頭兒混,不定是條路。原本打定主意出谷的,這下都有了別樣心思。
耿照本有些忐忑,沒想眾姝這般捧場,心中大石落下,嘴角微揚,朗聲道:
「正是如此!以人為城,永固教門!」
這十二個字以渾厚的碧火真氣送出,不見亢烈,在震天價響的呼聲中卻聽得一清二楚,諸女只覺渾身劇震,似連地面都晃了晃,驚覺盟主內力之高,已至駭人聽聞的程度,全場聲息倏停,繼而爆出更熱烈的歡呼,料想以此人為主,教門縱橫天下,指日可待。
胡彥之觀察眾人神情,了然于心,暗忖道:
「莫看小耿平日木訥,對著一群人說話時,卻能擇要切弊,一擊中的,天生是當頭兒的料。」與有榮焉,益發對他將如何帶領這批邪魔外道,饒富興致,不覺抱臂微笑。
耿照待眾姝喊過癮了、相顧嘻笑,推攘成一片時,才舉起手掌,示意噤聲,娓娓接口。
「當然,這是我原本的想法。禁道畢竟是祖師所遺,前賢傳落,貿然毀棄不甚合宜,須得從長計議。況且黑蜘蛛負有守護冷爐谷之責,未必樂見,所以我打算在冷爐谷之外,重新營建新的總壇,供天羅香與同盟之用,此后出入自由,與黑蜘蛛再無心結,可研議打通禁道之事;萬一遇到難以抵擋的敵人,就近撤回冷爐谷,也還有退路。
「最先建起的一批屋舍,供施工者居住,由教門供給衣食,吃飽穿暖,毋須擔憂。服刑之人行動須受限制,自愿留下的則無此限,且有薪酬可領,每年回鄉省親的時日天數,教門亦有安排。」大略說了一下構想。
他出身基層,對底下人的心思有深刻體悟,傭工所欲,不過薪假一一字,打點好了,再多點體貼,能讓人賣死力。說到這份上,獲釋的七十多人全都決定留下——原本讓他們灰心的,就不是金環谷勢力的存廢,而是沒了營生,明日起又要四處漂泊,過著不上不下的苦日子。如今立馬有了新活兒,誰還有別的念想?
那折腕明志的譚大彪亦在獲釋出谷之列,決定留下后,終于讓紫靈眼為他接骨包扎,纏裹固定。胡彥之笑道:「老譚,待你領了第一筆工錢,再找你請酒啊!」譚大彪哈哈大笑:「那有什么問題!胡爺記得帶媳婦兒一起來。瞧你媳婦兒忒俊的人品,我都后悔沒多砍你幾刀了,氣人!」
胡彥之一愣,頓時臉紅起來。「別胡說!她不是……咳咳,我們是那個……朋友。」譚大彪連連稱是,可眼神就沒信半成。紫靈眼也沒說話,專心給他包扎,只在譚大彪動得太厲害時,低聲道:「你別動。」譚大彪怪有趣的反覆打量兩人,笑得胡大爺渾身都不對勁。
天羅香弟子中,覺得盟主處置罪人過于寬大的,其實不在少數,但耿照撫慰那名受害的玄字部教使的方式,卻意料搏得女孩們的好感。
降俘之中,有個叫鄧一轟的渾人,據說此前曾在大殿上,率眾將盟主打得頭破血流,因其未有淫辱天羅香門人的劣行,亦在獲釋之列。為盟主處置辯護者,以此為例,也阻絕了不少聲浪。
況且,他取命時的肅穆慎重,再加上匪夷所思的武功,似乎具有特別的威懾效果。而罪人死前的懺悔,更讓少女們一吐怨氣之余,深思起殺人的必要,最后不得不承認:比起成河漂杵的血祭,或許這樣結束更好。
比起上一個從天而降的男子領袖,盟主雖無英俊面貌,但務實易懂的言語更讓人安心。
定字部禁道外的插曲落幕,耿照有驚無險地通過一眾少女心中的初階評量,暫時被列在「值得期待」那一頁。不過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公開宣稱「想嫁給他」,依天羅香的往例,屬于中間偏下的評價。
此非議事處,在紙狩云的帶領下,七玄頂峰簇擁著耿照,浩浩蕩蕩移往半琴天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