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小娥自然是沒戴手繚腳銬的,上殿時衣著光鮮,發鬢齊整,踮著蓮瓣似的粉緞鞋尖兒,差堪盈握的纖腰又細又薄,便以女童目之,也玲瓏得不可思議。
浮出裙布的窄小翹臀,隨著細碎的步子款擺有致,分寸拿捏恰到好處,既不浮夸、徒顯勾男銷金似的風塵味兒,周身又洋溢風情,與幼女似的體貌有著巨大的反差,別有一番況味。
直到姥姥喊出她的名字前,郁小娥都在檻外的教使之列,站在人群的最前頭。
雖在定字部禁道外,她小小地違抗了姥姥一下,然而自恃功勞,以姥姥洞察之精,不會挑這個時候與高漲的民氣相左,是以不懼。
立于廳門兩側、一左一右候命的二位司門,聞言一愣,飛快交換眼色,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了,這才越過朱紅高檻,卻未挾脅動粗,只是分立左右,其中一人貉袖輕擺,揚手道:「請。」
郁小娥提裙而入,眼簾低垂,舉止合宜,縱有詫意,也藏得無人曾見,與林采茵五體投地的丑態亦有天淵之別,眾首腦無不暗中納罕。
耿照訝異的程度,決計不在被點名的「叛徒」之下。
郁小娥在冷爐谷失陷期間的種種作為,他早聽黃纓轉述,最后讓她配合龍皇祭殿的行動、于谷中率眾反攻,亦出于耿照授意——
當然郁小娥無從知悉。對她來說,命令是姥姥下達,教她盡起外四部人馬,與蘇合薰、盈幼玉里應外合;功成之際,其人望也達到前所未有的高點,便未撈個護法來做,扶正成為一部之織羅使,也是入情入理。
果然姥姥此話一出,大廳里外一片騷動,天羅香諸女無不交頭接耳:林采茵合當千刀萬剮,沒想有個聞所未聞的娘,平白得了免死金牌;堪稱教門中興第一功臣的,罪名還大過了她?這是什么道理!
郁小娥行至廳中,裊裊下跪,細聲道:「屬下拜見盟主、門主、姥姥,以及諸位大人。」未明她底細的,只覺這名少女年紀小小,應對進退,無不中節,頗有大將之風,卻不知「叛」在哪里。
媚兒昨晚曾見她率眾拿捕降逃,指揮若定,適才于定字部的禁道之外,似也是領頭羊,要真是逆賊,老虔婆容得她一夜逍遙,在外搞風搞雨?頓時煩躁起來,蹙眉道:
「裝得這般精乖,你以為在挑媳婦兒啊?紙狩云,你葫蘆里賣什么藥,一股腦兒揭了罷,繞圈子打啞謎,教人好生氣悶。自家叛徒宰了便是,提上堂來,是想放血灌米腸么?」廳外天羅香諸女齊齊轉頭,投以怒目,就連忍不住噗哧一聲的胡大爺,都挨了幾枚樟腦白眼。
媚兒見這郁小娥腰肢幼細,鴿乳嬌伏,童顏不掩艷色,沖齡卻有風情,小和尚吃慣了大奶妖婦、染二掌院——當然還有她自己——這般胸臀驕人的成熟女郎,難保不會忽生興致,換碟小菜清腸胃,越想越覺不對,說到后來,已有幾分火氣。
「背叛教門,本是死罪。」蚍狩云老奸巨猾,自不與她一般見識,仍是好整以暇,慢條斯理道:「惟盟主交代,生死大事,不能輕率為之,這才將叛徒提來,交由盟議公裁,聆盟主之圣斷。」
胡彥之舉起手來。
「老婆婆,這位小妹子是犯了什么事啊?偷糖果糕餅么?」
紙狩云擅繪,年輕時行走江湖,即以老妝見稱于姊妹間。她改扮毋須面粉或膏泥,依原本妝容所用,信手往臉面頸手涂抹幾筆,打出陰影深淺,人就突然長了歲數,也因此養成了出谷前,略施易容的習慣。
此際以本來面目示人,外貌較實際年齡為輕,「老婆婆」三字惡意滿滿,自不待言。始終抱著看好戲之心、一派輕松的薛百腺,不巧正以茶就口,「噗」的一聲沒忍住,幸有深湛內力護住心脈,才沒生生嗆死。
華服老婦額筋跳動,畢竟江湖混老,仍是從容含笑,和聲道:「胡大爺是客,過問主人家內之事,恐非為客之道。」
胡彥之毫不在意,往身畔一比。
紫靈眼舉起手來。
「老婆婆,請問這位妹子所犯何事?我瞧不像是偷糕餅。」最末一句卻是對胡彥之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