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面爆出兩聲急抑的嗆咳,漱玉節素手掩口,趕緊放落茶盅,暗自調息。胡彥之笑道:「你看,這問題大家多關心,紛紛參與了進來。」
舐狩云不理他插科打譯,斂起笑意,肅然道:
「冷爐谷失陷時,郁小娥率眾投降,而后又甘為敵酋所驅役,調撥外四部之同僚,供敵人淫辱享用,折教門氣節在先,資賊寇腴美于后,受敵酋之封賞,易外敵之旌幟,踏著同門節節高升,以求教門大仇所賜的功名;予敵之助,更甚林采茵。郁小娥,我說的有哪處不對,盡可申辯。」
郁小娥到了這時,才明白姥姥真有殺己之心,非是裝腔作勢,要她合演一臺子戲。
自發現耿照居然是七玄盟主,她便十分忐忑,遍數兩人交手的紀錄,怎么都稱不上「交情」兩字。耿照真要與她清算前帳,假姥姥之手以除,也不是什么難以想像之事。
郁小娥本恃光復有功,降敵不過權宜,理當不究。沒想空降的新主竟是冤家,蓮覺寺她暗算過他一回,鬼先生廢功斷脈時,她也沒幫耿照一把,這下算是報應臨頭。
求饒是沒用的,當眾反抗姥姥、大喊冤枉,更是逆觸龍鱗的愚行。郁小娥強摁驚惶,垂首道:「小……小娥知罪。」別無他言。
她手里還扣了張王牌。門主金甲的下落,眼下只她一人知曉,是昨夜她趁亂潛入了「主人」藏甲的密室,悄悄移換地點。這樣一來,無論事成與否,她都有同最后勝利的一方談判的籌碼。
姥姥沒能從林采茵處拷掠出金甲去向,卻未以更大的動作搜索,代表金甲失落一事,有其不能公諸的因由,只消適當暗示老婦人一下,做為交換條件,應可逃過一死。
誰知一聲「且慢」,一道苗條結實的身影越眾而出,急切道:
「姥……啟稟長老,郁小娥雖似投敵,卻極力保全眾家姊妹,對敵酋之命,亦都陽奉陰違,虛與委蛇,依我……依屬下看,她非有意背叛教門,而是暫行權宜,與敵周旋。」
郁小娥未敢抬頭,余光一瞥,來人膚光膩滑,似無一絲毛孔,潤澤如調稀蜜,淡細的淺褐非但不顯污濁,反倒有股難言的剔透,替自己求情的,居然是盈幼玉。
姥姥輕哼,透著前所未有的嚴峻,郁小娥的心頓時沉到谷底。
(這丫頭好端端的,發得什么雞瘍……越幫越忙!)
若非盈幼玉無這般心計,郁小娥幾乎以為她是來落井下石的。
姥姥看似通情達理,憑一己好惡行事的比例,其實高得嚇人。
同姥姥講道理無用,不如順其心意、遂其所欲,總要她歡喜了,便有轉圓的余地。如先前與胡大爺起沖突的令時暄,要是當年她莫堅持以己代妹,姊妹倆早入得天宮,何須分隔兩地,乃至天人永隔?
「你現在問她,自是暫行權宜,虛與委蛇了。」老婦人冷道:
「我若未下令反攻,你料她幾時才能覷得良機,光復冷爐谷?三年、五年,還是十年?舉著敵人的大旗十年之久,一朝刀兵相向,是造狐異門的反呢,還是復興天羅香?你連辨別是非的能力,都還給姥姥了么?不知所謂,退下!」
廳外原本一片私語竊竊,陡聽姥姥厲斥,人人都覺罵的是自己,不由得羞慚低頭,聲息一收,全場陷入怕人的悄靜。
盈幼玉在新一代的迎香副使中,最受姥姥寵愛,除過人的美貌、褐膚的羽族血統,以及劍術天賦之外,恪遵命令,言聽計從,直如扯線傀儡一般,也是盈幼玉受寵的原因之一。
豈料她卻一反常態,打死不退,撲通一聲,雙膝跪地,顫聲道:
「庭殊……孟代使受賊人淫辱,我與她僅一墻之隔,手腳活動自如,卻未能相救,連……連暫行權宜都不算。姥姥要處罰郁小……郁代使,就連我一并罰了罷。」不敢與恩師直對,翹起美臀伏地,卻有抬之不去似的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