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說不說,蠶娘夸獎她,總行了罷?」紗帳里,嬌小無比的銀發女郎倚著松軟的云枕,五枚象牙細簽似的指尖梳著銀緞般的長發,笑道:
「人家都說杜妝憐最會挑徒弟,蠶娘一向不怎么信,到得今日,始知無虛。」
染紅霞心思亂極,倔強地緊抿著櫻唇,并未接口。
她本以為桑木陰定有一套神奇的功法,能把天覆功收回,怎么來就怎么去,也沒什么好戀棧的;至于被化掉的本門內功,就當是教訓,染紅霞一向不怕練功,大不了從頭練起,依舊一身磊落,坦蕩無欺。
至于蠶娘為什么這么做、何以挑中了她,老實說,染紅霞并不以為會有答案。
一句「都是緣法」就能打發的問題,女郎在佛經公案里已讀過太多,問是肯定要問的,然而糾結于此實無意義。
她沮喪地低垂雪頸,赫然發現需要自身內剝離的,遠遠不止天覆神功,出離劍葬、五陰大師留在水精內的劍招,還有替耿照譜寫而記牢的《霞照刀法》……原來表示忠貞,是棘手到這般荒謬的難題,但她從頭到尾,都不曾改變過,何須費心證明?
銀鈴般的笑語將她拉回現實。
「說到了底,你是怕杜妝憐責怪,對不?」蠶娘笑道:
「那丫頭疑心病重,毋須握有真憑實據,光見你學了他人的武功,心里便不痛快,此后看待你的目光,必與過去不同。你很了解師父的性情,廢掉武功、癱癱以終,雖然再無利用價值,起碼能得到師父的憐憫……但練了他派的功夫,成就甚至蓋過本門之藝,只會讓師父痛恨你而已。」
染紅霞悚然一驚。
這些話她沒對自己說,連在心里想一想都不曾有過,但從素昧平生的蠶娘口里吐出,卻仿佛被說中心聲,若非倔強不肯承認,差點便要點頭。
「若是這樣的話,你就不用擔心了。」
「為什么?」她終于忍不住問。
「以杜妝憐的脾性,她決計不會跟任何人說。所以你今日聽過,放心里就好,要是說溜嘴的話,蠶娘也救不了你。你師父對任何外派功夫,都沒有收納包容的胸襟,除了天覆神功之外。」
銀發女郎抿嘴忍笑。
「你知不知道,蠶娘當年差點收杜妝憐為徒,將這門她夢寐以求的武功傳授給她?」
(第三十九卷完)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