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對面的柳岸之上,沉醉于蠶娘與灰袍客之戰的胤玄總算回神,提氣大喝:“所有人通通離開!有多遠跑多遠,切莫回頭!”命風射蛟疏散湖莊上下,僥幸余生的各路人馬也紛紛泅至岸邊,沒命似的奪路而逃。倉皇的人群中,沒見那落水的五名黑衣人,不知是死于湖底,抑或早已悄悄遁去。
一霎分神,倏忽不見灰衣人蹤影,蠶娘無意纏夾,“啪啦!”擊碎憑欄,銀發旋掃,七八片碎木射入湖中,回頭喝道:“杜丫頭,走了!”
杜妝憐懷抱著胸綻異華、雙掌焦灰的垂死少年,一徑搖頭,不言不語,空洞得怕人的眼神無比執拗。
比起同齡的少女…………不,或許同多數的人相比,她的哀傷未免過于沉靜。蠶娘甚至在那雙美麗的眸里看見憤怒。她氣什么?氣自己的軟弱無力,還是氣胤小子不理她的攔阻,氣他不自量力?
“死生有命,莫賠上你大好前程!”蠶娘遠眺著胤丹書胸口閃爍不定的雙色異芒,心中何嘗不是在掙扎?她若死于此間,將成為桑木陰千年以來的頭號罪人,影響之巨,縱萬死難以將贖。
為何舍不下這名癡了似的執拗少女?銀發女郎自問無數次,始終沒有答案。或許她非是為了她才留下,而是一旦離開了那名臨死之前仍想著舍己為人的少年,蠶娘一生都沒法原諒自己。
但她什么也不能做。
“…………走!”蠶娘變了臉色,切齒道:“你想教他白白犧牲么?你的人生路就到這里為止了,再也沒有更高的劍術境界,沒有萬人景仰天下無敵,就停在這里,陪伴著一具再也不會同你言笑嬉鬧的尸骸…………這,就是你的選擇嗎?”
杜妝憐渾身劇震,憤怒的俏臉終于顯露一絲動搖。
蠶娘對她伸出手。“走!胤小子明白的。他盼著你好。活著才能好。”
少女執拗地猶豫著,巧致的小臉轉過無數心思,終于一抹淚顏,斷然放下懷中男兒,朝銀發女郎奔去。蠶娘拽過少女,飛踏浮木掠上湖岸,兩人化作一抹燦亮銀芒,直至十里外才停歇。
然而,高人如蠶娘亦無法預料,這一放所代表的意義。
就在這斷離取舍的片刻間,杜妝憐的腦海里所思所歷,遠遠超過了蠶娘所想。她舍棄的,是身而為人的最后一點羈絆,是為少年胤丹書所觸動的、柔腸百轉的兒女情思;留在島上伴君長眠,或許是杜妝憐此生做過的決定之中,最不“杜妝憐”的一個。
而懷抱莫名情思的少女,在踏上湖面浮木的一霎,已自世上消失,彷佛不曾來過。留下的,只有更加精粹、再無一絲駁雜的杜妝憐,猶如嵌入逝愛心口的水火雙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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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但我爹并未死于湖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