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巡檢營返回駐地操練,也是將軍有意讓這班老兵油子喘口氣,若非耿照出現,半個月之內,羅燁與章成、賀新等,又將領著弟兄開拔轉進,繼續探尋圖籍上的漏網之地。
對越浦城驛上下而言,“耿典衛未死”本是天大的喜事,畢竟這大半個月里,將軍為這名借自流影城一等昭信侯的武僚,已將越浦地界翻過幾番,就算耿典衛是頭鼴鼠,祖宗八代怕都見了光;再找不著尸首,這幫日夜加班的軍丁衙差快給整得不活了。
然而,典衛大人一路風風火火直闖大堂,漸有人覺得不對,尤其是后頭全副鎧甲的羅燁,怎么看都萬分不妙,還好他將隨身單刀解在大門邊上,不算持械硬闖。眾人沒敢裝聾作啞,免得事后將軍追究,以怠職獲罪,越來越多人尾隨在后,只缺個頂風問事的。
羅燁循軍法行事,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,耿照既未說明計劃,也沒解釋過何以如此,羅燁卻始終沉默跟隨,絲毫不疑。眼見大堂將至,耿照終于忍不住轉頭,詫笑道:“是你太相信我,還是沒機會問?”下巴往后一撇。“先說好,就算他們全來攔阻,我一樣要進大堂,可不管規矩。”
疤面少年遲疑片刻,終于決定坦白。“我仔細想過了軍法里的每一條,責任最多追究到你身上,我只是聽命行事而已。當然,如果你要對將軍不利的話,我會盡力阻止。”
耿照失笑道:“你背得起每一條?”羅燁以沉默代替回答。
“放心好了,我不會對將軍不利的。”托問答之福,耿照似也松了口氣,不再如先前那般緊繃,怡然笑道:“更何況,我若真要做什么出格的事,只怕你阻止不了我。考慮將軍的安危,你打開始就不該讓我進入此間。”
“我有辦法。”羅燁眼中掠過一抹幾難察覺的笑意。
“對付我么?”耿照微挑濃眉,想起兩人在帳中切磋武藝、打得柱傾棚塌的那一晚,不覺微笑。
“也包括你。”
與其說被激起了好勝之心,更多的,其實是好奇。
羅燁有兩樣人所不及的長處,其一是驚人的目力,耿照的武功進境,決計瞞不過其銳眼,而羅燁自來非是他的敵手,耿照失蹤之前,羅燁還能仗著精妙的拳腳與輕功,佐以千里秋毫之眼,勉強周旋;經血蛁再造、脫胎換骨后,兩人間的落差已成,羅燁不可能看不出來。
其二,羅燁沒有夸大的惡癖,無論對自己抑或他人。
連耿照也包括在內的克敵致勝之法……究竟是什么?
從人們遠遠聽見“對將軍不利”、“對付我”等只字詞組,隱隱騷動,幾名腦筋快的交換眼色,一溜煙跑出大門,分往衙門等地,也有去喚館外輪戍的穿云直衛的;余人逼近些個,礙于典衛大人武功蓋世,身后的疤面少年又十分精悍,聽說也是身手了得,沒敢一擁而上,遑論擋駕。
耿照突然停步。
洞門之前,立著一抹俏生生的倩影,雖著貉袖束腕的武官袍服,白皙的肌膚與尖細的下頷,卻有著梅雪般的潔瑩出塵;身量與耿照、羅燁相差彷佛,卻不覺有男子的高大,蓋因削肩、玉背薄到了極處,束緊的纖腰盈盈一握,溶在樹影里的身形如夢似幻,半點也不真實。
羅燁先前見過她許多次,卻從未在她清冷的俏臉上,看過這般鮮活的表情,彷佛她真有生命似的,絕非只是一縷香風、一抹幽影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