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小心翼翼通過,正要出門,又聽耿照道:“一會兒經過山腳,見那三位多射軍卒,毋須理會,當給他們個教訓。我想往后有很長一段時間,他們不會再找你的麻煩。”
“就算你不這么做,”韋晙聳肩。“我也能應付。不過還是多謝你,讓他們吹吹風,醒醒腦子罷。”
耿照討了個沒趣,考慮到對方一貫不冷不熱的姿態,也不意外,沉吟片刻,終于還是問了出口。“我不記得曾經得罪過你,但你對我的耐性,甚至不如尋釁動手之人。這是為什么?印象中,我們也只見過一次。”
韋晙轉過身來,背向月光的五官輪廓依舊挺秀,果然是橫疏影會選入執敬司的類型。對多射司來說,這少年太過利落清冷,益發襯出同儕的粗野污濁,顯得格格不入。
相貌雖無半分相似處,不知怎的,這名少年卻令耿照想起羅燁。他們都是那種心中有了一把尺,無論世人如何評說,都能堅持如故、絕不相違的性子,只是羅燁冷中帶熱,這個韋晙卻是冷中透著深,難以輕易看穿。
“我寧可沒見過你。”韋晙冷道:“那回五哥私放了你們,后來伍里有人告密,少城主將我等四人抓了,打入大牢,五哥獨個兒扛起責任,被少城主打得皮開肉綻,奄奄一息,說要生生吊到他咽氣,風干成臘肉送回老家。”
耿照愕然。從那時算起,迄今已有數月;真要吊到這會兒,葛五義豈有命在?急道:“我……我不知這事,我第二天就出城了。葛家五郎呢?”
“這世上有很多人害了別人,自己原本也不知道。”韋晙淡道:“五哥吊了幾日,我們幾個出來的,沒法子營救,本想冒死劫囚,大不了殺出去,左右是個死。后來不知怎的,這事被水月停軒的染二掌院知道了,少城主為討她歡心,才把五哥放下,扔進大牢。”
耿照沒想到自己離開后,朱城山竟生出忒多事。但葛五義不過是他童年的同村玩伴,橫疏影縱使愛屋及烏,先不說她不知這層關系,就算知道了,也未必將葛五義這般小卒的死活放在心上。天幸紅兒俠義心腸,救下了恩人性命。
“后來呢?”耿照追問:“葛家五郎,現今人在何處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韋晙冷道:“少城主之性,你也不是不清楚。五哥放了你們,你得城主提拔,在不覺云上樓大大露臉,想必少城主將這條冤債,連同失馬之恨,全都記到了五哥頭上;礙于二掌院之面,不好明著將他弄死,要說爽快放人,一筆勾銷,怕是連他自個兒都不信。
“好在二掌院隨許代掌門離開后,少城主害了相思病,茶飯不思,一時將牢里的五哥忘了。待他想起時,從北關來了批叫‘兩生直’的拉軍夫,二總管趕在動身往越浦前朱筆一揮,把囚犯通通解了給北關。”
他望著耿照,干凈的面孔毋須橫眉豎目、怒相猙獰,自有股安靜冷徹的霜凜,迫面而至。“你問我五哥在哪兒,我答不上。他若沒死在往北關的路上,又或捱不過那天殺的冷,此際約莫還活著。
“我們那伍仨里,只有我還留在朱城山,其余兩個說心冷了,不想繼續待在這塊齷齪地上擔驚受怕,寧可回家鄉種田。我想盡辦法進了執敬司,本想替五哥陳情洗冤,可老天爺快過了我,要不,這會兒我就能答說,‘五哥在家鄉種地’或‘五哥媳婦兒剛過門’了。”
耿照懂他平靜的眼眸深處,那難以言喻的憤怒,無聲地捏緊拳頭。
──獨孤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