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五義盡心奉公,忠忱可表,為了一頭有主的駿馬,犯得著這般糟蹋人!被兩生直拉去北關,對家鄉人來說就是“充軍”了,不惟此后生死兩茫茫,頂著這個無妄而至的罪名,葛家兩老和五郎其它兄弟,該怎生抬頭做人?
獨孤峰是獨孤天威的兒子,耿照須花偌大定力,才能抑制住摸進他寢居里一刀了帳的沖動──在這個當口挑上流影城主殊為不智,但無論上衙門擊鼓申冤,或向將軍陳情,從證據面來說,要辦死獨孤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,不如仗著絕頂武功,暗夜刺殺爽利。
強大的無力感攫取了少年。他攢著拳頭,卻放松真氣,以避免波及身畔的桌椅竹具,乃至于人。
韋晙似看出他極力壓抑的憤怒,霜冽的眼神略略回溫,仿佛到了此際,才把耿照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來看,不與那三名橫陳在山道間的多射司兵丁同類。“在巡城司來到之前,典衛大人約有半個時辰的余裕,可安然離去。恕小人不送。”
“那個告密的人……”身后耿照沉聲開口,再度喚住他。
“后來怎么了?現于何處?”
“殺不了少城主,殺個無名小卒好解恨么?”
耿照抬頭,正迎著少年平靜的語調,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誚,連轉身都省了,全不懼這位武功被傳得神而明之的典衛大人一怒出手,從背后將他轟得四分五裂,血肉模糊。
“那人運氣不好,受少城主提拔,當上統領不久,一夜喝得太醉,失足跌落山澗死了。尸身漂到王化鎮才被漁民撈起,爛得七零八落,要不是穿著多射司革甲,誰也認不出是他。”少年淡淡說道。
耿照陡地想起鐵柱哥的解腕尖刀,還有那句“抹了脖子,一腳踢落山澗里”的狂言,若有所悟。少年卻沒給他確認的機會,徑自走出竹籬,提起掛在籬笆上的白燈籠。
“木雞叔叔的飯,我會喂完,明兒還請你多費心。”耿照暗提真元,將語聲送入他耳中。“巡城司就不必了,沒人瞧得見我。別白費了你得來不易的好位子。”韋晙的腳步停了片刻,燈籠的微光才在呼嘯的山風里慢慢搖開,一路往下飄去。
斗室里,又只剩下了他和木雞叔叔兩人。
耿照忽覺疲憊,端起碗筷坐到竹榻邊,像從前那樣,小心喂木雞叔叔吃飯。
那時,自己的想法多單純啊!
覺得有了二總管那樣的權力,似乎沒有做不了的事;世上一切難關,靠絕頂武功就能解決!如今才明白,即便坐上了鎮東將軍的位子,也有獨孤峰這種難以下手的芒刺,不總能像處置越浦城尹梁子同那樣,握有確鑿鐵證,將惡人法辦。
他在皇后娘娘面前大放厥詞,說要建立一個連惡人都為之戰栗的世界;為同盟新據地命名時,也以“無爭”自許……但現實距離理想無比遙遠,李寒陽李大俠率領的南陵游俠,乃至慕容將軍,他們似已做得夠好了,耿照想不出要如何才能超越他們所為,然而世間卻污濁如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