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在半年前,即使身負碧火神功、奪舍大法、化驪珠等不世絕傳,這挾著凝銳精芒的注視,亦足以令耿照感應危機,本能發動功體,不受控制地做出什么失禮之舉。
但少年已不同以往,神色自若。“家主此問,若在岳宸風身上,便只有一個答案,兩者并無區別。”從懷里拿出一束紙片,呈交邵咸尊。
其上概略說明了岳宸風對五帝窟、五絕莊的種種作為,理路清晰,字跡娟秀,蓋出自綺鴛手筆。邵咸尊對岳宸風并不陌生,岳宸風以將軍特使身份,往花石津布達四府競鋒一事,才促成了邵三爺訪流影城、贈“正氣”拉攏橫疏影,可見威脅之甚。
邵咸尊細細讀完,翻來覆去檢查了會兒,笑道:“無有鎮府用印。”耿照從容道:“草莽之事,敢傷將軍清明?呈交將軍的正式文書里,自是有印的,已然收檔存查,等閑不得攜出。”
邵咸尊此問,探的是將軍的態度。而耿照之答,則點出將軍“意在結果不問細節”的默許態度。
青鋒照不以情搜見著,邵咸尊在他到訪之前,便已知七玄盟主一事,其來源只能有一處,即是染紅霞。
染紅霞返回越浦后,按計畫替耿照擔任說客,赤煉堂非是善類,上回她與耿照聯袂闖風火連環塢的梁子還未擺平,料想沒什么說服力,怕是白饒;水月停軒的旗艦“映月”早已離港,航返斷腸湖,染紅霞素知師姐對耿郎的態度,毋須于此際直面相對,她心里其實是松了口氣的;觀海天門有胡大爺,奇宮韓宮主那廂,耿郎比自己說得上話……思來想去,該先行拜會邵家主才是。
而邵咸尊并未拒見耿照,已說明了態度,起碼愿意一談。耿照心思通透,未被乍聽險極的詰問唬住。
邵咸尊交還紙片,沉默片刻,忽然露出微笑,拈須道:
“二掌院極言七玄眾高手,無不對典衛大人心悅誠服,愿受大人節制,從此與正道修好,我本不能信。今日與大人一晤,始信了八九成,大人不惟武藝精進,足以懾服群雄,言語氣度,更是令人心折。
“冤家宜解不宜結,七玄之中,亦不乏嵚崎磊落之人,邵某聞名既久,很是佩服。七玄若能放下宿怨,行正道事,青鋒照愿開中門,與諸同道飲杯水酒,共謀大利。”
耿照起身整襟,長揖到地。“家主胸懷,我替本盟謝過。”
邵咸尊擺擺手,將藏鋒推過桌面。“我亦有私心,望典衛大人重執此器,為我試出鋒刃之極。”兩人相視而笑,以茶代酒,舉杯相酬,算是定下了七玄同盟與正道七大派之間的頭一筆和平協約。
以邵咸尊的江湖聲望,以及青鋒照在七大派的地位,此約之重要性不言可喻。耿照在蓮臺第二戰擊敗邵咸尊,事后回想,總覺家主有意相讓,其修為不下“鼎天劍主”李寒陽,執意爭勝,斷不致輕易敗下陣來。
耿照對邵家主的胸襟為人,極為佩服,料想抱誠以陳,應能說之,萬沒想到他答應得如此干脆。然而,說是“始信八九成”,畢竟還有一兩分保留,果然邵咸尊輕撫“藏鋒”的烏檀直鞘,微笑道:
“以典衛大人現下修為,欲借寶兵對付、還不敢保證完璧歸還的對象,我料非只巨惡,還是一名武功超卓的惡人。邵某不以武藝名世,未敢自薦,若有機會為正道、為蒼生盡力,卻也是責無旁貸。”
耿照雙手負后,并未伸向幾頂的藏鋒,沉聲道:“非是有意欺瞞家主,在下追查妖刀之事,還未能掌握確鑿證據,然而過程當中,已是備極驚險,若無家主寶刀防身,沒有取證歸還的把握。待此事稍有眉目,定親自來向家主稟報,其后聯系七大門派,共襄除魔盛舉,還望家主鼎力支持。”
雖是一枚釘子,畢竟放軟了身段,邵咸尊慣見風浪,什么合縱連橫沒經歷過?況且耿照許諾一有結果,必定先行告知青鋒照,對邵咸尊來說,已然足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