戈卓冷笑:“老四,到這份上,再想藏頭露尾,未免可笑啦。你該謝謝典衛大人,替咱們趕走了目證,殺人保平安哪。”
染紅霞再怎么聽不懂,也知這廝口里的“老四”,非指赤煉堂四太保,心中數過十五飛虎名號,喃喃道:“飛虎寨第四把交椅,是姓賀……是了,叫賀凌飛,匪號‘插翅虎’的——”心思飛轉,霍然抬頭。
戈卓仰天嗤笑,雷門鶴冷汗滑落,眥目揚手:“且——”
語聲未落,獰惡的風壓呼嘯而出,竟是“山無虎”猱猿搶先出手,怪刃“剁虎斤”配上暴長的猿臂,宛若殺人鞭弧,逕掃染紅霞雪頸,更無半分猶豫!
同一時間,戈卓長竿再出,仿佛咫尺間藏有一方肉眼難見的洞府天地,容他舞竿回旋、展開身架,將長近一丈之物,于數尺騰挪間反向送出,速度之快、勁力之猛,如在開闊處全力施為,竹影颼然,直標耿照咽喉!
他倆殺戮多年,默契絕佳,戈卓雖是后發,卻幾與猱猿之刃同至,欲教耿、染二人難施援手。
染紅霞修為本不在二人之下,論招數之精,猶有過之,然而卓、猱這“換手殺人”委實配合得太過巧妙,女郎感應殺氣,本能拔劍,右手卻在腰畔握了個空,才想起佩劍繳在莊門,但見滿眼銀爍,“剁虎斤”刃上銳芒激得她微瞇杏眸,鋼刃的刺冷觸感幾乎著體。
千鈞一發之際,耿照一拽她皓腕,只拖后了些個,挪移至微,不足以避過呼嘯而來的剁骨巨刃,充其量由人頭落地,改為削去半身罷了,橫豎是個死——
就這諸事不及的毫厘間,染紅霞不禁產生了“時間靜止”的錯覺,心識似脫肉體,瞥見耿郎側身遮護自己,戈卓為克制他鬼魅般的身法,槍遞得更快更絕,照準胸膈之交,無論耿郎如何閃避,須臾間都不足以騰挪開來。
染紅霞恨不能身代,無奈身體跟不上心識,見耿郎并掌作刀,斜斜揮出;臂未全抬,竿影已穿入臂圍,差的不是一丁半點。她甚能眺見戈卓的人皮面具下,那閃著殘忍笑意的青眸。
(不……不要!)
而奇怪的事情,就在剎那間發生。
戈卓身形頓止,仿佛用盡氣力,干冒真氣岔走的危險,不顧一切地抽退!猱猿卻霍然轉身,低吼如傷獸,回刃斬向身后并不存在的敵人——
“嚓”的一聲,剁虎斤削斷戈卓的釣尖,兩人似看不見彼此,戈卓繼續后躍,渾不知正撞在結義兄弟的怪刃之上;猱猿全力施為,咆哮著一揮到底,勢要粉碎眼前之物!
望著狀似靜止的時空中,仿佛極慢極緩、極其悠長的種種變化,染紅霞只覺茫然無措。
唯一不變的,是耿郎斜斬的一刀,穿過動作奇慢的卓、猱二煞,直到與另外兩條手臂相交為止。
那是名身著青布棉袍、白襪黑履的矮小漢子,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。
肌膚黃瘦、須發焦枯,格住掌刀的雙臂在身前交叉,恰恰擋住面孔,洗舊了的袍袖滑至肘間,裸露的兩條細胳膊上掠過一抹烏沉鈍光,如銑銅鑄鐵,光華乍現倏隱,染紅霞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眼花。
耿照斬于瘦漢兩臂之交,迸出“鏗!”一聲激響,如擊鐘磬,驀地時間恢復流動,戈卓左袖被劃開一道長長刀痕,及時回神,驚險萬狀地避開了斬向背門的剁虎斤;猱猿一把將刃尖斫入地面,喘著粗息,原本冷淡的面孔突然現出鮮活表情,驚懼、錯愕、警省……紛至沓來,光頭上滲出點點汗珠。
而正面擋住一記“寂滅刀”的青袍瘦漢,悶哼飛出,撞倒成排太師椅,撐起撲跌唧唧哼哼,竟無一霎稍止,好不容易連滾帶爬,一跛一跛地溜進簾幔里,明明是三人中武功最高的一個,卻莫名地滑稽猥瑣,染紅霞連他的長相都沒看清,只記得那身舊布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