聶冥途抱肩瑟縮,痛苦得難以言語。
耿照微微側首,穿過朦朧如煙的雨幕望去,胡彥之仿佛在義弟眼里望見一絲憐憫。
“……我猜,那廝不是只給你一部改良過的內功秘笈那么簡單。他還給了你什么?”
聶冥途霍然抬頭,渙散的眸光卻穿透了耿照,蹙眉凝思,旋即露出恍然之色,一把將袍襟扯得稀爛,露出灰瘦嶙峋的胸膛,胡亂比著脅下。“在這兒……劃上一刀,開了個口子,再把那玩意塞進去……殺千刀的!怎……怎找不到在哪兒了?”
耿照猜測他能迅速練回青狼訣的功體,必是倚靠了外物,一如自己恃化驪珠而得奇力一般,只是聶冥途一時痛昏了頭,以青狼訣的復原力,哪還能留著疤痕讓他找?
少年心中嘆了口氣,娓娓續道:
“我請教過一位武功極高、識見極廣的前輩,究竟有什么法子,能夠應付青狼訣。她說:”從前聶冥途練的青狼訣不是什么高明武學,只消比他更強橫,硬打便打死了他。但這個所謂改良版的速成青狼訣,倒有個致命的缺陷,聶冥途是豬油蒙了心,越活越回去啦,才會看不清這層利害。
“青狼訣以復原力著稱,兼能改變經絡骨骼,于短時間內激發潛能,使力量、速度與反應如野獸一般,推測練的是三焦經脈。七水塵廢了你的邪功,三焦必然受損甚鉅,三十年來,你未落得寒戰熱熾、虛風內動的下場,還能逐步練回內力,靠的是薜荔鬼手之功——你猜猜大日蓮宗的武學,除了丹田內氣,還練什么?”
拄劍立于茶棚下的胡彥之心念一動,豁然開朗:“原來蓮宗的佛門武學,也兼練三焦。”
醫家各派對于何謂“三焦”、三焦何在等眾說紛紜,就算把人生生剖開,也解不出一枚名喚“三焦”的臟器來,故今之武學,并不處理此一爭端,只說三焦司人體臟腑內氣之調益,各派內功練到了頭,皆于三焦經脈有極大助益,延年長生,強筋健體。
蓮宗素有苦行傳統,僧伽不僅茹素、戒色,更須由內外著手,抵御種種苛厲折磨,衍生的武功對三焦經脈的鉆研鍛煉,據信已達東洲前所未有的高峰。可惜宗門覆亡、八葉院隱沒,武學俱已不傳,少數如薜荔鬼手等尚可見得的功法,也無人通解是哪部份練得三焦,就像古紀武學一樣,終為世人所遺忘。
聶冥途顯然也想通了這一節,強忍著經脈中無數小刀攢刺般的痛楚,咬牙道:“那我……這是……為……為何……”
“七水塵廢了你的青狼訣,是給你自新的機緣,而那人在你身上埋入足以速成青狼訣的物事,留的卻是禍根。”耿照道:“你以青狼訣邪功為主、佛門武功為輔時,三焦內縱有沖突,受惠于青狼功的復原奇力,也能平履如夷,使你產生盲點,一直沒發現這其中的歹毒用心。”
七玄大會上,聶冥途曾以佛門內氣與青狼訣同運,利用彼此互斥的特性,加倍催發獸化的效果,顯對二者質性并非全無認知,甚至算是十分通透,才能想出如此險極的應用法門。以聶冥途的狡詐精細,要讓“平安符”的那人將異物植入體內,若無這樣的了解,恐怕也不會輕易點頭。
而那人卻連這點,也都算計在里頭。
聶冥途修練佛功是情非得已,一朝恢復原本功體,較往昔甚有過之,豈甘再為馮婦?便未棄絕鬼手不用,必以青狼訣、蚩魂爪為主。
他在祭殿同運佛魔二氣,亦以此區分主從:青狼邪氣為主體,佛門內氣不過是刺激、誘發邪功兇性的引子,等若武學上“朱紫交競”的道理。
——要是將順序反過來呢?
佛功斥邪,一旦全力催動,透過三焦水谷行遍四肢百骸、五臟六腑,此際再發動青狼訣邪功,植入體內的異核將成為渾身邪力所聚,目標顯著,且弱于佛門正宗的護體真氣;兩相作用,青狼訣的復原能力即受抑制,然痛苦絲毫不減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