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諫紙不欲留下遺憾,為他撫闔眼皮,咬牙道:“殷賊所言……確有其事。”背后因由,一下不知從何說起,堂堂龍蟠,竟爾失語,聽任所剩須臾點滴流逝,心急如焚。
談劍笏不知哪兒生出的氣力,左掌一翻,按住老人手背。
知是回光返照,蕭諫紙聽他啞道:“臺……”以為喚己,忙接口:“我在!輔國……我在。我就在這兒。”
但談劍笏已不見不聞,深恐臺丞不明,奮起余力,歙著焦裂的唇縫,嘶聲道:“臺……臺丞所為,必……必有深意。屬……屬下不……不疑……”心滿意足,再無遺憾;嘴角微揚,不及咧滿,頭顱緩緩垂落,安心倚著老人,便似睡著一般。
老人愕然良久,終于明白其意。這種蠢話,什么人需要用最后的生命來說?活該你蹲劍冢的苦窯!難以自制地笑起來,笑得前仰后俯,聲若嚎慟,口鼻血溢,染紅了破碎的衣襟。
——談輔國,你……你是哪兒來的傻子啊!
叫人賣了也不知。幸好傻瓜是不會難受的。
“若臺丞肯賣,屬下倒覺與有榮焉。”
談劍笏說這話時搔搔腦袋,頗有些不好意思,似覺自己拿不出手,白占了臺丞便宜,難得靦著紫膛面皮說笑。“要是別人賣我……臺丞不如趁便宜買了罷。屬下沒甚用處,總還能推一推輪椅。”
臺丞副貳的笑話是沒有人笑的,他只有在一本正經時說的話才好笑,隨侍的院生們聞言一陣惡寒,說不出的尷尬。恐怕談劍笏永遠想不到,自己也有令老臺丞失笑的一天。
蕭諫紙狂笑不止,終至無聲,抱著余煙裊裊的殘尸,頹然踞于焦土之上,瘦削的面頰緊貼于部屬燒毀的臉孔,身子微晃,不住喃喃道:“蠢才……蠢才……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