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,屬下掌嘴。”瘦白青年自扇一記,沒事兒人似的,轉頭又用同樣帶殺的神情語氣再問一遍:“……扮作鹿閹雞的是哪個?”
耿照未料此節會被緊追不放,一時沒有應對良策。和盤托出當然是誠意,但古木鳶一方樹敵甚多,身份之秘不能說揭就揭;便是要揭,也須蕭諫紙自行處置,耿照實不宜越俎代庖。況且七叔與蕭老臺丞是同系一繩的螞蚱,姑射的受害者兵鋒所指,決計不會漏了高柳蟬。思慮至此,耿照頓生猶豫。
沐云色與他畢竟交厚,開口打圓場:“先師遇難,從靈官殿開始便是個局,誰設此局,同出手之人一般,皆是風云峽死敵。仇人是誰,我等終能查個水落石出,耿兄弟若惠予告知,自是幫了敝宮一個大忙。”意思是耿照要說了,風云峽現成便欠他條人情,萬事好談。
奇宮內多才智之士,風云峽更是其中佼佼。自明白妖刀是局,復得知“姑射”的存在,加上今日耿照所言,召集靈官殿一會的蕭諫紙嫌疑之大、與姑射首腦古木鳶的關連,簡直呼之欲出;三少幾是同時省悟,才有韓雪色提問、三人交換眼色之舉。
聶雨色蹙眉轉頭。“老四吃里扒外心向外人,宮主怎不甩他耳光?”沐云色微露慚色,遂不敢再說。
“典衛大人。”韓雪色沒理他倆,屈指輕叩桌沿,長長吐了口氣。這是他自與耿照結交以來,頭一次以官銜稱呼他,既是鄭重,亦分了親疏。“敝宮的魏先長老之于我等,如師如父,恩重難報,莫三則是手足之親,我幼時蒙他相救,沒死在飛雨峰之上,才能坐在這里同大人說話。
“先長老非大人生養父母,莫殊色非大人親手足,我等之心大人不知,非大人之過。只是這樣的同盟,貌合神離,不結也罷。大人曾對我風云峽施以援手,這份恩情,我未曾或忘。這樣罷,對付那灰袍怪客,陣法確實對癥,我派聶二助大人一回,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“……我干!”
“……掌嘴。”
“屬下遵命。”
聶雨色是耿照的第二道防線,萬一殷橫野動起手來,只有聶二獨步天下的陣法能擋上一擋,為眾人爭取撤退的時間。在不能盡起可用之兵、以免打草驚蛇的前提下,聶二公子該是最經濟實惠、短小精干的一支奇兵。
聶雨色雖不在車上,沿途卻細心留下記號,耿照一路追索,直到百品堂的曲水竹籬外,見土屋間橫七豎八倒臥著尸體,清一色是谷中弟子裝束,地面散落的卻是蛇矛、镋鈀、三尖兩刃刀之流,竟無一柄長劍。
死者多是青壯漢子,與秋水亭多數弟子的形容、年歲皆不相類,致死的傷痕全是要害部位的細扁血洞,自是聶雨色的命籌所致。
百品堂前半部付之一炬,牌匾既毀,耿照也不知此間何地。熔兵火勁的異常高熱,使木構瞬間炭化,連火頭都沒點起來,風里焦味甚重,卻沒起多少燒煙,須走近曲水籬笆之前,才能約略看見。
難怪谷外弟子無人返回察看,耿照心想,小心踩著溫熱余燼,甫入天井,赫見一人倒在檐柱下,死不瞑目,竟是聶雨色!
“……聶二俠!”
耿照肝膽俱裂,忙扶起青年半身,但覺觸手寒涼,已然死透。聶雨色屢對他出言不遜,敵防甚重,耿照對其陣法造詣卻極佩服,料想再怎么兇險,聶二總能自保無虞,誰知慘絕于此,怎生向韓宮主、沐四公子交代?